李总管没看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刘阳明，从石青色马褂扫到牛仔裤，最后停在他沾着泥点的运动鞋上。他慢悠悠地端起桌上的茶碗，抿了一口，茶盖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叮”声。

“你这裤子，”李总管放下茶碗，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是哪个省的样式？”

刘阳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总不能说这是二十一世纪的时尚，只能硬着头皮胡诌：“回……回总管，是小人家乡的土布，浙江那边的渔民都这么穿，方便撒网。”

“浙江？”李总管挑了挑眉，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咱家去年刚去过杭州，怎没见过这般‘土布’？”

刘阳明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忘了太监的消息往往比官员还灵通，尤其是这种能在宫里当总管的，各省风物怕是比他这历史系学生还清楚。

“是……是偏远海岛的样式，”他赶紧补充，声音都劈了，“小的祖上是舟山渔民，这裤子是用鲨鱼皮鞣的布做的，防水……”

话没说完，就被李总管一声冷笑打断：“鲨鱼皮？咱家倒是听说过用鲨鱼皮做刀鞘的，没听说能做裤子。”他突然一拍桌子，茶碗里的水溅出来，“说！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奸细？穿这身妖服，是不是想混进宫里行刺？”

“不是！小的真不是奸细！”刘阳明慌忙跪下，膝盖撞在青砖上，疼得他龇牙咧嘴，“这真是家乡的衣裳，不信您看……”他想拽起裤脚证明布料普通，却忘了牛仔裤的拉链——“咔哒”一声，裤腰突然松开，露出里面t恤的下摆。

“妖物！”站在门口的小太监尖叫起来，指着他的腰，“他腰里还有东西！”

李总管的目光像淬了毒的箭，死死钉在他露出的t恤上。刘阳明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那件印着博物馆logo的t恤，在他们眼里，恐怕比牛仔裤更像“妖物”的证物。

“拿出来！”李总管厉声道。

刘阳明手忙脚乱地把t恤塞进裤腰，可已经晚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太监冲进来，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胳膊，另一个人伸手就往他腰上摸。

“别碰！”刘阳明挣扎着想躲开，却被其中一个太监狠狠掐住胳膊，疼得他差点喊出声。

那人的手很快摸到了他后裤兜——那里还揣着半包没吃完的口香糖，是他穿越前放在兜里的。

“找到了！”那人掏出那包绿箭口香糖，举到李总管面前，“总管您看！”

李总管拿起那包口香糖，对着灯光翻来覆去地看。铝箔纸在油灯下泛着银光，上面的英文和绿色箭头图案在他眼里，恐怕比符咒还诡异。

“这是什么？”李总管捏着口香糖，指尖泛白。

“是……是糖。”刘阳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家乡的糖，能清新口气。”

“糖？”李总管冷笑一声，把口香糖扔在地上，用脚碾得粉碎，“咱家看是迷药还差不多！来人，把他的裤子扒了！看看还有什么妖物！”

“不要！”刘阳明拼命挣扎，可那两个太监的力气大得惊人，死死按住他的肩膀。他眼睁睁看着其中一人伸手抓住他的牛仔裤腰，拉链“刺啦”一声被拉开——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銮仪卫的通报：“万岁爷驾临！”

刘阳明的动作猛地僵住。李总管也愣住了，脸上的厉色瞬间换成惊慌，慌忙起身整理袍服：“快！快摆驾接迎！”

混乱中，没人再管他的裤子。刘阳明瘫坐在地上，看着那包被碾成碎片的口香糖在灯光下闪着微光，突然觉得无比荒诞。他和这个时代的冲突，原来不止是历史知识的差距，更是一条牛仔裤、一包口香糖的距离——这些在现代再普通不过的东西，在这里却成了能定他死罪的证据。

脚步声越来越近，明黄色的衣角出现在门口。刘阳明下意识地拽住牛仔裤的拉链，把t恤使劲往下塞，却忘了自己还穿着那件不合身的马褂。石青色的缎面和蓝色牛仔布在灯光下形成刺眼的对比，像一幅被强行拼接的画，滑稽又悲凉。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刚才李总管拍桌子的声音还响。马褂的盘扣硌着胸口，牛仔裤的布料磨着大腿，每一寸都在提醒他——他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