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的墨香混着金疮药的味道,在刘阳明的袖口萦绕。他趴在案上,膝盖的伤口刚上过药,火辣辣的疼让他没法坐直,只能歪着身子整理西北战事的奏折。沈德潜端着杯热茶走过来,见他官服膝盖处的暗红污渍,眉头皱成个疙瘩:“又跪金砖了?”
“嗯。”刘阳明接过茶杯,指尖的烫意让他想起康熙案上溅落的茶水,“皇上问了些西北战事的事。”
“没问你‘电灯’?”沈德潜的笔尖在砚台里打转,墨锭磨出的青烟在他眼前缭绕,“八爷党的人在翰林院放了话,说你懂‘西洋算术’,能未卜先知,是不祥之人。”
刘阳明的手猛地一颤,茶水溅在奏折上,晕开一小片墨迹。他想起康熙问的“策妄阿拉布坦会在哪天出兵”,后背瞬间泛起寒意——算学确实是他的强项,现代的高等数学足以碾压清代的算学水平,可这恰恰是最容易暴露身份的软肋。
“沈大人多虑了,”他故作轻松地用袖口擦着水渍,“我哪懂什么西洋算术,就是小时候跟着先生学过些珠算。”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太监的尖嗓:“刘编修,皇上口谕,让你即刻去畅春园,说有算学难题要问你。”
刘阳明的茶杯“当啷”一声撞在案上,茶水泼了满桌。沈德潜赶紧扶住他的胳膊:“稳住,皇上或许只是随口问问。”可他颤抖的指尖暴露了真实的担忧——这分明是八爷党在背后挑唆,想借算学揪出刘阳明的“异常”。
畅春园的暖阁里,檀香比往日更浓。康熙斜倚在软榻上,手里捏着本《数理精蕴》,旁边站着个穿藏青官服的老者,山羊胡上沾着墨点,正是钦天监监正明安图——清代最精通算学的学者,曾主持编修《律历渊源》。
“刘阳明来了?”康熙抬了抬眼皮,目光从书页移到他瘸着的腿上,“膝盖好些了?”
“谢皇上关心,好多了。”刘阳明躬身行礼,刻意让膝盖的疼痛显露在步态里,以此冲淡“算学奇才”的嫌疑。他知道,此刻的示弱比强撑更有用。
明安图突然上前一步,手里举着个算盘:“刘编修,久闻你算学精深,老夫有一难题,想请教一二。”他不等刘阳明回应,便抛出问题,“今有粮船自天津至通州,顺水行舟,每日行三百里;逆水返程,每日行一百五十里,往返共用六日,问天津至通州有多少里?”
这是《九章算术》里的水路问题,刘阳明在现代的小学数学课本里见过类似的题型。他心里松了口气,却故意装作苦思冥想的样子,手指在案上画着圈,半天没说话。
“怎么?不会?”明安图的山羊胡翘了起来,眼里闪过一丝得意,“还是说,你的‘西洋算术’也有算不出来的时候?”
刘阳明的指甲掐进掌心,疼痛让他保持清醒。他知道这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陷阱还在后面。他慢吞吞地拿起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故意算错两次,才抬起头:“回大人,应是六百里。”
“哦?何以见得?”明安图追问,算盘珠子在他手里转得飞快。
“设距离为x,”刘阳明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说错了话,赶紧改口,“设路程为x,顺水日行三百里,则顺水用时x\/300;逆水日行一百五十里,则逆水用时x\/150。往返共六日,故x\/300+x\/150=6,解得x=600。”
他刻意用了半文半白的表述,避开“方程”这样的现代术语,可“x”的出现还是让明安图的眼睛亮了起来。
“x?这是何物?”明安图的山羊胡抖得更厉害了,“西洋算术里的符号?”
刘阳明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忘了清代的算学还在用“天元术”的符号,“x”的出现无疑是授人以柄。他赶紧拿起毛笔,在纸上画了个“元”字:“是老夫记错了,应是‘元’,天元术里的‘元’。”
康熙突然笑了,笑声在暖阁里回荡:“明安图,你别吓着他了。刘编修,朕听说你能算出粮仓的容积?”
刘阳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粮仓容积涉及圆柱体体积计算,这在清代算学里属于高深学问,他若算得又快又准,必然会被冠上“妖术”的罪名。
“回皇上,”他故意放慢语速,指尖在膝盖的伤口上按了按,借着疼痛让思路更清晰,“臣只会算正方体粮仓,圆形的……算不精准。”
“哦?那朕考你个正方体的。”康熙从案上拿起个玉印,“这玉印长三寸,宽二寸,高一寸,若要做个正方体盒子装它,盒子的棱长至少要多少?”
这是求长方体的外接正方体棱长,只需取长宽高中的最大值即可。刘阳明刚要回答“三寸”,突然瞥见明安图嘴角的冷笑,心里咯噔一下——这题太简单,显然是个圈套。
“臣……臣需要算盘。”他故意磨蹭着拨弄算珠,眼睛却在快速盘算。果然,明安图紧接着追问:“若要在盒子里垫上丝绸,每面丝绸比盒子小一分,所需丝绸共多少平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