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进“黄河渡客栈”时,暮色已像块浸了墨的布,把天边最后一丝霞光都染透了。客栈门口挂着两盏褪色的红灯笼,风一吹就晃得厉害,光落在青石板上,碎成星星点点的暖,却照不进刘阳明心里那片越来越沉的忐忑——再过不到三个时辰,就是八爷党约定的辰时装货时间,而他们要混进渡口,还差最重要的一样东西:路引。
“两位客官,住店还是打尖?”店小二迎上来,手里的抹布在肩上搭着,眼神却在刘阳明和李卫身上扫来扫去,带着几分生意人特有的打量。刘阳明下意识地把攥着铜环的手往袖袋里缩了缩,指尖触到粗糙的布面,才想起铜环内侧的“文”字差点惹来杀身之祸,此刻心又提了半截。
“住店,要两间相邻的上房。”李卫上前一步,声音压得平稳,却悄悄把腰间的刀往身后挪了挪——他怕店小二看出破绽,更怕八爷党的人早就盯着这家离渡口最近的客栈。刘阳明跟在后面,目光飞快扫过客栈大堂:角落里坐着两个穿短打的汉子,腰间佩刀的样式和白天刀疤脸的一模一样,正低头喝着酒,时不时往门口瞥一眼。
“好嘞!”店小二麻利地递过钥匙,木牌上刻着“天字三号”和“天字四号”,“客官放心,咱这客栈干净,就是晚上有巡夜的,听见动静别慌。”这话像是提醒,又像是试探,刘阳明接过钥匙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店小二的手,那冰凉的触感让他猛地想起白天被刀疤脸抓住手腕的力道,后背瞬间沁出层薄汗。
上了二楼,李卫把房门闩紧,又搬过沉重的木桌抵在门后,才从怀里掏出张叠得皱巴巴的黄纸——是张旧路引,去年他随四阿哥去江南时用的,上面盖着顺天府的朱印,字迹是官差特有的工整小楷。“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像的了,”李卫把路引摊在桌上,烛火的光晃得纸页上的墨迹发虚,“沈文远是浙江秀才,路引上的籍贯得写浙江绍兴,事由就写‘押运文房四宝至黄河渡口’,跟八爷党的说法对得上。”
刘阳明凑过去,指尖轻轻拂过路引上的朱印,那红色的印记边缘有些模糊,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在现代见过博物馆里的古代路引,可真要自己伪造,心里却没底——格式错了怎么办?笔迹不像官差写的怎么办?万一被渡口的守卫看出破绽,不仅混不进去,还会暴露四阿哥和皇后的计划,连李卫都得跟着遭殃。
“笔墨纸砚呢?”刘阳明的声音有些发紧,他摸了摸发髻里的U盘,冰凉的塑料外壳贴着头皮,像是在提醒他:这不仅是伪造路引,更是在赌命。李卫从布包里掏出个小砚台、一支狼毫笔和几张粗糙的麻纸——都是刚才在客栈大堂借的,店小二还笑着问是不是要写家书,刘阳明当时只敢含糊应着,生怕多说一句就露馅。
磨墨的时候,刘阳明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墨汁在砚台里晃出一圈圈涟漪,溅在桌面上,像点点黑泪。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现代见过的小楷笔迹,又对照着旧路引上的笔画,一笔一划地在废纸上练。可写出来的字要么太潦草,要么笔画太硬,完全没有官差那种圆润工整的感觉。“不行,”刘阳明把废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胸口发闷,“这字一看就是假的,守卫肯定会起疑。”
李卫捡起纸团,展开看了看,也皱起眉:“要不我试试?我跟着四爷学过几天小楷。”他接过笔,蘸了墨,在纸上写了“浙江绍兴”四个字,确实比刘阳明的工整些,可和旧路引上的比,还是少了几分官气。“还是不行,”李卫放下笔,叹了口气,“官差的字写了几十年,有股子熟稔的劲儿,咱们学不来。”
窗外突然传来“汪汪”的狗吠,接着是巡夜人的脚步声,靴底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格外清晰,离他们的房间越来越近。刘阳明赶紧吹灭半盏烛火,只留一小簇光,又把旧路引和麻纸往床底下塞——万一巡夜的进来检查,看到这些可就完了。两人屏住呼吸,听着脚步声从门口经过,直到消失在楼梯口,才敢喘口气。
“得想个办法,”刘阳明重新点燃烛火,指尖在桌面上敲得飞快,“官差写路引,肯定会有固定的格式,比如姓名、籍贯、年龄、事由,还有朱印的位置……咱们把旧路引上的关键信息描下来怎么样?”他说着,从怀里掏出块半透明的薄纸——是白天青禾给的纸条背面,材质很薄,正好能拓印。
李卫眼睛一亮:“这法子行!可是拓印出来的字会不会太浅?”“试试就知道。”刘阳明把薄纸铺在旧路引上,用指甲轻轻刮着,“浙江绍兴府会稽县”几个字慢慢在薄纸上显出来,虽然浅,却能看清轮廓。他把薄纸铺在新麻纸上,用铅笔(这是他穿越时带的,一直藏在工具包里)轻轻描,再用毛笔蘸淡墨顺着痕迹填。
填的时候,刘阳明的手心全是汗,毛笔好几次差点从手里滑出去。描到“沈文远”三个字时,他突然想起白天刀疤脸拿着画像问他是不是沈文远,心里一阵发慌——万一这路引上的名字和沈文远的真路引对不上怎么办?八爷党会不会早就给沈文远发了真路引?他越想越怕,手一抖,墨汁滴在“远”字上,晕开个黑团。
“该死!”刘阳明赶紧用布擦,可墨已经渗进纸里,把“远”字的最后一笔弄糊了。他盯着那个黑团,心里涌起股绝望——连个字都写不好,还怎么混进渡口?要是耽误了阻止火器装船,南巡队伍断了粮,皇上和四阿哥都会有危险,他这个穿越者,难道就要毁在一张路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