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冻土,发出沉闷的响声。
叶清欢掀了掀眼皮,袖袋里的药罐贴着小臂,热度比昨夜更烫了些。她没动,只把手指轻轻搭在罐底,像是在数脉搏。马车颠得厉害,但她呼吸平稳,像早就习惯了这种节奏。
军营大门就在眼前,灰蒙蒙的旗子挂在哨塔上,风吹不动。
陈医正撩开帘子先下了车,山羊胡一翘一翘地指挥随从搬药材。他回头看了眼叶清欢,笑得皮笑肉不笑:“叶大人,咱们可得守规矩。边关重地,疫病凶险,不是谁都能乱走的。”
“圣旨写得明白。”她也下车,站稳了才开口,“我可以调用地方医官,也可以亲自诊察病患。您要是拦着,回头兵部问起来,责任算谁的?”
陈医正脸僵了一下,挥挥手让两个年轻医童过来:“行,给你两个人。但出了事,别怪我没提醒你。”
她没应声,只点了头,转身朝最近的病患营帐走去。
帐子是临时搭的,布料发黑,门口堆着几具裹尸席。几个士兵靠在边上喘气,脸色泛青,嘴角不断有泡沫溢出。有人突然抽搐起来,四肢扭曲成怪异的角度,旁边人连扶都不敢扶。
叶清欢走近时,那士兵已经不动了。
她蹲下身,掀开眼皮看了看,又摸了摸颈侧。脉搏早停了,可皮肤还在微微颤动,像是底下有什么东西在爬。
她不动声色地闭了闭眼,指尖微动,望气术悄然开启。
一股墨绿色的浊气从尸体胸口蔓延开来,顺着血管游走,断断续续,却带着某种规律——不像病气,倒像是活物在体内穿行。
她收回手,站起身,对身边医童说:“去拿我的药箱来,顺便记一下,辰时三刻,第三号营帐,死者一名,症状为高热、咳血、肢体强直,死前有明显神经抽搐。”
医童愣了一下:“这……要记这么细?”
“记。”她说,“一个字都别漏。”
回到自己暂住的偏帐,她立刻打开药罐夹层,取出一张薄纸铺在腿上,开始画图。五个人的脉象走势并列排开,体温变化标成曲线,皮肤变色的时间点一一标注。最后她在最下方写了一行小字:**所有患者发病前均饮过军营统一供应的姜汤。**
小安子这时候钻进来,手里拎着个脏兮兮的木桶。“刚换完药渣,”他压低声音,“那边几个太医院的人正嘀咕你呢,说你搞这些花里胡哨的记录,是想造反还是立传?”
“让他们说。”她合上纸页塞进袖中,“你帮我盯住他们写方子。有没有提到‘驱寒化湿’之类的词?”
“提了,还开了好几味燥热药。”
她冷笑一声。这些人根本不懂,这病根本不是寒湿入体,而是有东西在人体里活着、繁殖、控制。
傍晚,她借口巡查药材存储情况,去了后营的废弃粮仓。
那里原本堆着从内地运来的药包,说是补给军中药材短缺。但现在只剩一堆焦黑的灰烬,还有烧剩的麻绳散在地上。
她绕着边缘走了一圈,发现角落有块布没烧透,上面残留着半个印记——像是某种玉佩压出来的痕迹。
她没碰,只记住了纹路形状。
半夜,她换了身杂役的衣服,披着破斗篷,手里提了个空药桶。小安子早就在外面等着,见她出来,冲她眨了眨眼,然后故意往哨岗方向走了几步,假装摔倒,哗啦一声把一筐药材撒了一地。
守卫骂骂咧咧地过去查看。
她趁机溜进灰堆,蹲下身翻找。手指碰到一块硬物,抠出来一看,是半枚玉佩,断裂处沾着干涸的血迹。正面雕着骷髅纹样,背面隐约有个“萧”字。
她瞳孔一缩。
这种玉佩,她在李淳风书房暗格里见过拓片。西域蛊师才会用的东西。
她迅速把玉佩包进油纸,塞进药罐夹层。刚直起身子,远处传来脚步声。
她立刻蹲低,靠着墙角不动。两名巡夜兵走过,其中一个踢了踢灰堆:“查过了,什么都没剩下。”
“上头说了,烧干净就行。”
等他们走远,她才慢慢退到阴影里,一路摸回偏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