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多余。
痕猛地回头,只看到少年沉默的侧脸和那截正从破碎人偶体内抽出的、不带一丝黏连的枪尖。
“……”
痕怔了一瞬,随即,那因烦躁而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松弛了一毫米。
他没有道谢,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冗余。
他只是将大剑再次握紧,目光重新投向敌群,但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是孤狼般的狂怒,而是重新凝聚起了战士的冷静。
“哼,总算来了个搭把手的。”
他低哼一声,语气依旧带着点不耐烦,但那之下,是无需言明的信任与托付。
科斯魔的加入,如同在汹涌的潮水中投入了一块坚不可摧的磐石。
他的动作没有痕那般暴烈张扬,却带着一种精准而致命的效率。
骑枪化作一道暗色的流光,每一次刺击都必然点碎一具人偶的核心,那条蓄势待发的尾巴更是如同鬼魅,总是在最刁钻的角度弹出,将试图偷袭的人偶彻底贯穿。
两人的战斗风格迥异,一者如风暴,一者如影刃,却在此刻形成了奇妙的互补。
痕正面承受着大部分压力,以狂暴的斩击清出大片空间,而科斯魔则游弋在侧翼,高效地清理着漏网之鱼,并扼杀任何试图形成合围的苗头。
有了科斯魔的分担,痕那沸腾般的烦躁情绪似乎稍微平复了一些,至少他不再需要为了顾及四面八方而过度消耗心神。
战斗依旧激烈,但节奏逐渐被拉回可控的范畴。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永无止境的“人偶浪潮”终于见到了尽头。
当科斯魔的骑枪将最后一具狞笑着扑来的人偶钉穿在墙壁上,并将其核心搅得粉碎后,那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摩擦与低语嗤笑声,终于被一种近乎死寂的寂静所取代。
通道内一片狼藉,破碎的肢体和扭曲的金属零件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能量烧灼后的焦臭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气息。
痕拄着大剑,微微喘息着,汗水混合着污迹从额角滑落。
科斯魔沉默地拔出骑枪,甩掉枪尖上不存在的污秽,站在痕的身侧,警惕的目光扫过满地的残骸,确认不再有活动的威胁。
就在这时,侧面一处原本看似严实的墙壁突然泛起水波般的能量纹路,随即护盾消散,露出了后面一个受到保护的小型应急空间。
爱因斯坦、特斯拉和梅博士从中走了出来。
爱因斯坦神色凝重地推了推眼镜,特斯拉则一脸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梅博士则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向了战场中央的两人,眼神中带着审视与关切。
痕挂着重剑,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沿着他坚毅的脸颊滑落。
他喘了几口粗气,抬手用臂甲抹去糊住眼睛的汗与污,目光转向身旁收势而立的少年。
“哈……”
他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试图扯出一个习惯性的、带着赞许的笑容,“科斯魔,你小子,来得可真够……”他的话头在此刻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科斯魔并没有回应他的目光。
少年低着头,淡金色的竖瞳死死盯着地面狼藉的残骸,紧握着骑枪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泛白。
那沉默,并非战斗后的疲惫,而是一种沉重得几乎要压垮他的……愧疚。
痕眉头一皱,刚想开口询问这异常沉重的沉默意味着什么——
细微的脚步声从通道另一头传来。
帕朵牵着格雷修,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在看到痕和科斯魔,以及满地被清除的敌人后,帕朵明显松了一口气,几乎要虚脱般靠在墙边。
而格雷修——
她的目光穿越了弥漫的硝烟与残骸,直直地、牢牢地锁在了痕的身上。
“爸爸……”
那一声呼唤,微弱,却像一根针,刺破了战斗后短暂的平静。
痕立刻蹲下身,甚至顾不上疲惫,张开双臂。
小女孩像一只终于找到归巢的雏鸟,跌跌撞撞地扑进他怀里,冰冷的小脸埋在他颈窝,瘦小的身体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没事了,格雷修,没事了,爸爸在这里……”他笨拙地安抚着,用粗糙的手掌拍着女儿的后背。
然后,格雷修抬起头,泪眼婆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那句如同最终判决的话:
“爸爸,妈妈……妈妈她,不见了。”
“……!”
痕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像是为了驱散这不祥的字眼,他用力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声音刻意放得轻松:
“傻孩子,说什么呢。妈妈肯定是躲在安全的地方了,等爸爸把这些烦人的东西清理完,就带你去找她,好不好?”
他试图用惯常的语气安抚女儿,仿佛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捉迷藏。
可格雷修没有像往常那样乖巧点头,反而用力摇头,红肿的眼睛里又涌出大颗泪珠,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领。
“不是的……爸爸……妈妈她……”
痕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仍强撑着笑容,抬头看向科斯魔:“你们过来时,看到布兰卡了吗?她是不是在后面的安全屋?”
科斯魔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少年倔强地别开脸,避开了他的视线,只有紧握骑枪的手微微颤抖着,指节泛白。
那一刻,痕感觉有冰水顺着脊椎流下。
他猛地转向帕朵,声音带着一丝渴求:“帕朵!你肯定知道!布兰卡.....”
帕朵的猫耳无力地垂下,泪水像断线的珠子滚落。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哽咽着,用力点了点头。
那个点头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痕所有的侥幸。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连嘴唇都变得灰白。
抱着格雷修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紧到孩子不舒服地挣扎了一下,他才恍然惊醒般松开些许。
他的目光还停留在帕朵脸上,像是要从她泪眼中找出否定的答案。
但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声的确认。
“布兰卡……”
他喃喃念出这个名字,声音轻得像叹息。
这一次,不再是疑问,而是确认。
他终于听懂了女儿说的“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终于明白了科斯魔为何不敢看他的眼睛。
终于理解了帕朵眼泪里的含义。
他依然维持着拥抱女儿的姿势,但这个曾经能单手挥动巨剑的男人,此刻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在弥漫着焦糊味的通道里,轻轻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