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谦益私宅的阴影里,派往江南的信使踉跄进门。
怀里揣着半干的信纸,指甲掐进纸页。
“钱公!松江徐家没发丧!丫鬟说……说老夫人前几日还在院子里浇茉莉!”
满堂东林党人瞬间死寂。
连呼吸都停了半秒。
黄尊素猛地站起身,衣袖扫过案上茶盏。
“哗啦”碎了一地。
“怎么可能?徐尔恒的管家亲口报丧,难道是把我们当枪使?”
周顺昌攥紧拳头,指节发白得吓人。
“定是徐光启买通了下人!这老狐狸为保官位,连亲娘的‘生死’都敢拿来做戏!”
议论声炸开来。
有人骂徐光启。
有人小声嘀咕“会不会被徐尔恒卖了”。
原本铁板一块的阵营,悄然裂开一道缝。
“都住口!”
高攀龙拄着拐杖闯进来,银须抖得厉害。
拐杖“咚”地砸在青砖地上,震得人耳膜发疼。
他是东林党领袖,一句话便压下所有嘈杂。
“徐尔恒与我东林相交十载!当年李公(李三才)入狱,他散尽千金疏通关系,此人绝不会欺我!”
众人齐刷刷看向他。
眼里的疑虑渐渐散了。
高攀龙德高望重,断不会信口雌黄。
“定是徐光启怕丢官,强行压下丧讯,还买通下人说谎!”
高攀龙重重敲拐杖。
“此等‘匿丧欺君’之徒,更要参劾到底!”
动摇的人心瞬间拧成绳。
私宅里的焦躁,转眼烧成熊熊怒火。
“高公说得对!不能让奸贼得逞!”
练国事一脚踢翻铜盆,炭火滚了一地,火星溅到袍角都没察觉。
“我这就写奏本!参他‘欺君罔伦、不孝逆伦’,看他怎么抵赖!”
周顺昌一把抓过纸笔,笔尖戳破宣纸。
“我与你联名!今日闯他府邸问罪,明日递奏本,非要把这老狐狸拉下马!”
钱谦益坐在一旁捻须,指尖冰凉。
他觉得太仓促,却架不住众人亢奋。
事到如今,只能硬冲,若退缩,东林的脸面就彻底没了。
“联名参劾!”
黄尊素上前附和。
“就算朱由校想保他,也得看天下士绅答应不答应!”
当日午后,徐光启府邸外,马蹄声骤起。
练国事、周顺昌带着十余名东林官员,径直闯进门。
家丁连忙阻拦,却被周顺昌一把推开。
“让开!耽误了正伦常的大事,你担得起吗?”
徐光启正在书房核对纱厂账本,听闻动静走出,见一群怒目圆睁的同僚,眉头微皱。
“诸位何事动怒?”
“徐光启!少装糊涂!”
练国事将奏稿拍在他脸上,纸页刮得徐光启脸颊生疼。
“你母已逝,为何匿丧?还买通下人说谎,对得起天地君亲吗?”
徐光启捡起奏稿扫一眼,脸色渐沉。
“我说过,家母安康,松江消息是谣言。诸位若不信,可派人去查,何必在此撒野?”
“查?你分明想拖延时间!”
周顺昌厉声喝,唾沫星子溅到徐光启官袍上。
“徐尔恒的管家都报丧了,你还狡辩?无耻之尤!”
徐光启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
“信与不信在诸位,家母安康是事实。若只是来骂街,恕我不奉陪。”
他转身回书房。
“砰”地关上门,留下一群气得跳脚的东林官员。
场面尴尬又难堪。
周顺昌狠狠踹门框。
“徐光启!明日奏本递上去,看陛下怎么收拾你!”
当晚,练国事、周顺昌的联名奏本递到通政司。
奏稿字字往“欺君”“不孝”上靠。
还附了“徐尔恒管家证言”抄件。
那证言是他们找人伪造的,连管家的手印都是画的。
钱谦益私宅里,众人围坐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