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此刻闻起来像是一种凝固了的紧张。陈启左眼缠着绷带，躺在病床上，右眼望着窗外逐渐泛白的天空。高岚的那番话，像一块投入心湖的巨石，涟漪尚未平息，但湖底却因此变得更加坚实。

荆棘王冠。他无声地重复着这个词。疼痛是真实的，恐惧也是真实的，但它们不再能轻易地将他淹没。他触摸着绷带，那任，一个他必须扛起的、沉甸甸的立场。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林瑶走了进来。她依旧是一身利落的作战服，脸上看不出彻夜未眠的疲惫，只有一种被锤炼过的冷硬。她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目光先是落在陈启蒙着绷带的左眼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转向他那只清明的右眼。

“感觉怎么样？”她的声音不高，带着公事公办的简洁，但细听之下，似乎比平时少了几分疏离。

“死不了。”陈启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但沙哑的嗓音出卖了他的状态。“检查结果出来了？”

“嗯。”林瑶将平板递给他，上面显示着脑部扫描图和一份简短的报告。“物理损伤可控，但神经活动异常。医生无法判断这种变化的长期影响，也无法用常规手段干预。”

陈启扫了一眼那些代表异常放电的彩色区域，心中一片平静。他早已接受了这与能力共生的代价。

“吴镜玄那边有什么动静？”他更关心这个。

“没有。”林瑶摇头，“机械厂方向一片死寂，能量读数维持在稳定但异常的高位，没有再次‘扫描’或发出任何信息。他在积蓄力量，或者……他认为已经不需要再做什么了。”

倒计时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沉默地下落。

“我们还有时间，”林瑶的语气斩钉截铁，“不能坐以待毙。强攻计划必须制定，而且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王刚正在外围带领突击队进行针对性演练，李静在尝试构建那个复合符号的逆向干扰模型。而你，”她看向陈启，“你需要尽快熟悉并尝试控制你的能力，哪怕只能多掌控一丝，在关键时刻可能就是生与死的区别。”

控制？陈启嘴角泛起一丝苦涩。他连正常使用都做不到，每一次深入感知都伴随着剧痛和反噬。

“我知道这很难。”林瑶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但这是战场，没有容易的选择。高法医告诉我，你的意志比你自己想象的要坚韧。我相信她的判断。”

她顿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许：“陈启，我们是一个团队。王刚负责破门，李静负责技术支持，我负责指挥和策应。而你的任务，就是成为我们的‘眼睛’，那双能看穿死亡陷阱的眼睛。我们需要你，不是作为一个需要保护的伤员，而是作为并肩作战的同伴。”

同伴。

这个词重重地敲在陈启的心上。一直以来，他都被视为需要被观察、被研究、被保护的“异常体”。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明确地告诉他，他是团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拥有独一无二、他人无法替代的价值。

一股微弱却真实的热流，悄然驱散了些许左眼带来的寒意。

“我……试试。”他深吸一口气，说道。

林瑶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病房，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接下来的时间，陈启没有再被动地躺着。他在高岚的监护下，开始尝试进行极其谨慎的感知练习。他不再像之前那样，莽撞地将感知延伸向远处的机械厂，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病房之内。

他闭上右眼，将心神沉入左眼。

嗡鸣声依旧，疼痛感也未减轻。但他努力忽略这些干扰，像初学者学习使用新的器官一样，尝试去“解读”那些混乱的信号。

他“看”向床头的水杯。在他的左眼感知中，水杯上缠绕着细密而相对稳定的“死线”，它们自然延伸，指向一个并不迫近的、属于这个玻璃杯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