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并非空无一物。

陈启的意识在虚无中漂浮，仿佛一片被卷入激流的落叶。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只有无数扭曲的光影碎片和破碎的声响从“身边”掠过——那是被空间漩涡撕碎的物质与能量留下的残响，是规则崩坏后的哀鸣。巨大的撕扯力作用于他的灵魂深处，远比肉体上的痛苦更加难以忍受，仿佛要将他存在的本质都彻底瓦解。

然而，在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与混乱中，一点温暖却始终紧守着他的意识核心。

是那枚紧贴在他胸口的奇异宝石。

它不再散发耀眼的光芒，而是持续传递着一种温和而坚定的脉动，如同黑暗中跳动的心脏。这股脉动形成了一层极其纤薄却异常坚韧的能量膜，将陈启的意识核心与外部毁灭性的空间乱流隔离开来。它无法对抗那庞大的撕扯力，却像暴风雨中海鸟的巢穴，在绝对的狂暴中，为他保留了一隅不可思议的平静。

在这片意识的孤岛上，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

他看到了林瑶。不是那个在指挥车里冷静下达指令的林组长，而是在一个阳光慵懒的午后，靠在他办公室门框上，递给他一杯咖啡的她。她的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眼神却清澈而专注。“陈法医，”她当时半开玩笑地说，“有时候觉得，你盯着证物的眼神，比看活人还专注。”那时，他的左眼尚未异变，世界简单而清晰。那杯咖啡的温度，仿佛透过记忆，隐隐传递到此刻冰冷的意识中。

他还看到了王刚。粗豪的汉子，在他刚加入特侦组，因“怪异”的勘察方式而备受质疑时，是王刚用他那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洪亮：“别管那些闲言碎语，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我看你小子行！”那力道差点把他拍个趔趄，却奇异地带来了一种被接纳的踏实感。

他甚至看到了吴镜玄。那个疯狂的学者，在与他唯一一次正面接触时，那双燃烧着偏执火焰的眼睛里，除了疯狂，是否也曾闪过一丝看到同类的、极其复杂的悲哀？

这些面孔，这些声音，如同断线的珍珠，在意识的黑暗深海中闪烁明灭。他们是责任，是牵绊，是他之所以是“陈启”的证明，也是此刻拉扯着他、不让他彻底迷失在虚无中的“锚”。

我不能死在这里。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涣散的意识。

还有人在等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求生的意志与宝石传递的温暖脉动产生了强烈的共鸣！那层保护着他意识的能量膜骤然增强，并且开始主动引导，不再是随波逐流，而是像罗盘一样，在混乱的时空乱流中，艰难地指向某个模糊的“坐标”！

那坐标传来的感觉……熟悉而微弱，带着一种让他灵魂悸动的气息——是林瑶！是她随身携带的、曾经被他注入过一丝微弱寂灭能量以作追踪和保护的证件夹！那丝能量在平时几乎无法察觉，但在此刻，在宝石的放大和引导下，却成了茫茫黑暗中最明亮的灯塔！

“找到她……回去……”

意念化为动力，宝石的光芒再次亮起，不再是防护，而是化作一股柔和却坚定的推力，包裹着他这缕残存的意识，朝着那个感应的方向，艰难地“游”去！

穿梭的过程依旧充满了痛苦与凶险。时空的褶皱如同锋利的水晶切片，不断切割着宝石形成的护盾，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偶尔有巨大的、无法理解的阴影从更深层的黑暗中掠过，散发着令人战栗的气息。陈启的意识紧紧蜷缩在宝石的核心，将所有精神都集中在那一点微弱的感应上，不敢有丝毫松懈。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