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刽子手,是一个满脸横肉、身材魁梧的壮汉,他端起一旁案几上的酒碗,喝了一大口,然后“噗”地一声,喷在手中那柄厚背薄刃、冷气森森的鬼头刀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朱纯臣似乎被那冰冷的酒气激醒,他猛地抬起头,涣散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些熟悉的面孔,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如同濒死的野兽。
“午时三刻到——行刑!”
监斩官将手中的火签令箭,猛地掷于地上!
令箭触地的清脆声响,如同死亡的号角。
刽子手眼神一厉,吐气开声,双臂肌肉虬结,高高举起了那柄象征着最终审判的鬼头刀!
阳光在此时极其吝啬地从云缝中透出一丝,恰好落在刀锋之上,反射出一道刺目欲盲的寒光,晃得台下许多官员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或偏过头去。
“噗——!”
一声沉闷而利落的响声!
那不是砍断木头的声音,而是锋刃极速切开血肉、碾碎骨骼、最终与木质砧板碰撞所发出的、独属于死亡的声响。
温热的液体,如同泼墨般,猛地溅射开来。
一颗花白的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表情,脱离了身躯,在台上翻滚了几圈,停了下来,空洞的眼睛恰好对着台下百官的方向。
无头的尸身在原地僵直了片刻,才沉重地向前扑倒,脖颈处的创口如同破裂的红色泉眼,汩汩地涌出浓稠的血液,迅速在刑台上蔓延开来,染红了大片木板。
浓烈至极的血腥气,随着寒风,瞬间弥漫了整个刑场。
“呕——!”
文官班列中,终于有人承受不住这视觉与嗅觉的双重冲击,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这一声如同导火索,引发了更多人的生理不适,干呕声、压抑的抽气声此起彼伏。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刽子手们面无表情,如同机械般,依次举起了屠刀。
“噗!”“噗!”“噗!”
一声接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一颗接一颗头颅滚落。
一具接一具尸身扑倒。
刑台之上,已是血流成河,那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沿着木板的缝隙滴滴答答地落下,在台下汇聚成一小滩、一小滩触目惊心的血泊。
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郁得几乎化不开,令人作呕。
百官之中,已是一片死寂般的混乱。
有人以袖掩面,不忍再看;有人双腿战战,几欲先走;有人脸色惨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他们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朝廷命官,而是一群在皇权铁拳下瑟瑟发抖的羔羊。
当最后一名朱家男丁的人头落地,刑台上的屠杀终于结束。
监刑官强忍着不适,上前验明正身,然后朝着皇宫的方向,遥遥跪拜,表示旨意已执行完毕。
士兵开始上前收敛尸首,冲洗刑场。
但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却仿佛已经渗透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官袍,渗透进了他们的骨髓,永远无法洗去。
官员们如同得到了特赦,开始失魂落魄地、沉默地散去。
没有人交谈,没有人议论,每个人都步履匆匆,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如同修罗场般的地方。
他们知道,从今天起,有些事情彻底改变了。
皇帝不再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君王。
他是手握生杀予夺大权,可以用最酷烈、最直接的方式,将任何勋贵、任何大臣碾为齑粉的绝对主宰。
那八百多万两辽饷,那七箱与已伏法晋商往来的信件,那刑台上流淌的、属于成国公家族的鲜血……共同构成了一幅无比清晰而恐怖的画面。
顺我者,未必昌。
逆我者,必亡!
……
乾清宫内。
崇祯站在窗前,负手而立,仿佛在眺望西市的方向。
一名小宦官悄步进来,在王承恩耳边低语了几句。
王承恩挥退小宦官,然后小心翼翼地躬身禀报:
“皇爷,西市那边……事了。”
“百官反应如何?”崇祯的声音平淡无波。
“据东厂番子回报,皆面无人色,战栗不已。数位老臣,回府后便称病不起。”
崇祯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冷冽。
“知道了。”
他重新走回御案之后,那里,已经堆积起了新的奏章。
“传朕口谕,明日,常朝。”
“朕,要看看这满朝朱紫……”
“……还有几人,敢直视朕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