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趴在床边,枕着自己的手臂睡着了。她的侧脸压着病床洁白的床单,留下浅浅的印痕,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受伤的左手手腕露在被子外,固定绷带下,深紫色的淤痕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目。即使是在睡梦中,她的右手依旧无意识地搭在李振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上,指尖轻轻触碰着他的指尖。
护士轻手轻脚地进来记录数据,看到这一幕,动作放得更轻了。她小心地给林晚披上一条薄毯,目光落在林晚手腕的淤紫上,又看看李振沉睡中似乎因这份“连接”而略微放松的面容,眼中充满了无声的敬意。
张教授和陈博士站在门口,透过观察窗看着里面。李振的生命体征数据稳定在安全范围,脑电图上的紊乱波动虽然依旧存在,但那种狂暴的震荡已经平息,如同风暴过后的海面,虽然波涛未平,却不再有毁天灭地的气势。
“林晚同志……是真正的‘锚’。”陈博士的声音很轻,带着感叹,“她的存在,她的伤痕,甚至她疲惫的睡姿……都在传递着一种最原始也最强大的‘安全信号’。”
“嗯。”张教授的目光落在林晚手腕的淤紫上,又移向李振那被林晚指尖触碰的手,“家与责任的具象化。这是任何神经引导技术都无法替代的。后续的治疗,她的参与是关键。”他转向陈博士,“陆远志那边?”
陈博士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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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火”神经引导核心舱。**
这里没有晨光,只有仪器幽蓝的冷光,永恒不变。维生设备的嗡鸣是唯一的背景音。陆远志的状态如同凝固在时间琥珀中的标本,苍白、沉寂、毫无生气。呼吸机规律地推送着气体,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被动的联系。
唯一不同的,是他那只微拢的左手。无名指依旧保持着那极其微弱却固执的弯曲,指尖轻轻搭在掌心中那块“ANVIL”兵牌的边缘。兵牌表面那些细微的、如同能量灼烧留下的蛛网状纹路,在幽蓝的光线下,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稍纵即逝的黯淡流光,仿佛在回应着某种无声的呼唤。
陈博士站在观察窗前,手里拿着最新的监测数据。屏幕上,代表陆远志神经活动的基线依旧低平得令人心焦,如同一条濒临消失的地平线。然而,在极其精密的频谱放大分析图上,在那片代表深度沉寂的“谷底”边缘,几个极其微弱的、呈现特定频率组合的“点状尖峰”被捕捉到了。这些尖峰出现的时间……**与兵牌表面捕捉到微弱流光的时间,高度同步**!
“看这里!”陈博士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指着屏幕上几乎重叠的时间标记点,“神经沉寂基线边缘的微电活动尖峰(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凸起),与兵牌表面能量纹路感应的微弱信号(另一个同样微小的凸起),几乎同时出现!虽然强度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存在同步性**!”
助手凑近屏幕,仔细辨认,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真的!虽然主体意识毫无反应,但……烙印残留的本能……或者说,是承载了烙印信息的兵牌本身,与主体最底层、最沉寂的神经活动……**产生了某种……极其微弱的、无意识的‘共振’?**”
“不是主动的共振,”陈博士纠正道,眼神锐利如鹰,“更像是……沉寂的湖底,被投入了一颗极小的石子,石子本身(兵牌信号)激起的涟漪(神经微电活动)微弱到无法察觉,但仪器捕捉到了它们‘同时落下’的证据!”他猛地看向观察窗内陆远志那只搭着兵牌的手,那个固执的触碰姿态,“这个姿态……不是偶然!它是烙印与载体之间……最后的物理连接点!是信号传递的‘桥梁’!”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雏形,在陈博士脑海中迅速成型。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记录!‘烙印载体-沉寂神经微连接’现象初步确认!立刻调整神经稳定场!尝试将兵牌感应到的微弱环境信号……**反向、极低强度地输入!**目标不是唤醒意识,是……**强化这条‘沉寂之桥’!**看看这条‘死水微澜’的通道……能否……被拓宽一点点!”
命令下达。技术人员紧张地操作着。一股极其微弱、经过特殊调制的环境背景信号(模拟基地安全的声波、恒定的灯光频率等),被小心翼翼地引导,注入那块承载着牺牲者印记的冰冷兵牌。
核心舱内,一切如常。陆远志依旧沉睡。兵牌表面的微弱流光依旧偶尔闪现,频率似乎……并无明显改变。
但在那精密到极致的神经活动频谱图上,代表沉寂基线边缘的“点状尖峰”……**出现的频率,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增加了一丝**。如同死寂的沙漠深处,一滴水珠落下,激起的尘埃几乎无法看见,却真实存在。
陈博士死死盯着屏幕,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科学家近乎偏执的执着和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光。
“远志……你听到了吗?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这是……回家的路标……”
晨光在基地的其他角落铺开,照亮了归港战士的疗伤之路,温暖着守护者的疲惫身躯。而在最深沉的沉寂之地,一缕由冰冷金属和牺牲印记维系的、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回响”,正顽强地抵抗着永恒的黑暗,试图在意识的废墟上,标记出一条归途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