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周前的毕业体检，校医院按照常规流程为保研学生做了全面检查，周嘉树的hIV检测结果呈阳性。遵循《艾滋病防治条例》中关于隐私保护的规定，医院没有在公开的体检报告上提及“艾滋病”相关信息，只是用“免疫功能相关指标异常”这一模糊表述，将具体病因隐去，最终给出“体检不合格”的结论。这份报告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既守住了周嘉树的隐私，也彻底斩断了他的保研路。

按照学校推免工作细则，“体检结果不符合国家及学校规定标准”是取消保研资格的明确条款。当研招办的老师电话告知周嘉树这一结果时，他甚至无力反驳——他不能为了保住资格而主动披露自己的病情，那样会让隐私彻底暴露；可若不解释，“体检不合格”的结论又像一块无法撼动的巨石，将他此前为保研付出的所有努力都碾得粉碎。挂掉电话的那一刻，周嘉树坐在宿舍的椅子上，看着书桌上堆积如山的复习资料，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

而另一边，李明宇正处于保研候补名单的第一位，这个夏天，他始终在焦虑与期待中徘徊。当研招办的补录通知发送到他的邮箱时，他反复确认了三遍才敢相信——周嘉树因体检不合格放弃资格（对外统一表述），他将递补获得清北大学的保研名额。李明宇压抑住内心的狂喜，立刻按照要求提交了补充材料，顺利通过了后续的资格审核。

整个7月，李明宇都在为即将到来的研究生生活做准备，他查阅清北大学相关专业的研究方向，联系导师请教问题，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憧憬。而周嘉树则在疾控中心的指导下开始了抗病毒治疗，每天按时服药，定期复查，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眼底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时间悄然来到9月，清北大学研究生报到的日子如期而至。李明宇背着行囊，走进了这座他梦寐以求的校园。在办理入学手续的现场，他看到了研招办老师熟悉的身影，对方笑着对他说：“欢迎加入，好好把握在这里的学习机会。”李明宇点了点头。

这场因体检结果引发的保研资格更迭，最终以李明宇的成功入学画上句号。没有人知道周嘉树体检不合格的真正原因，这份隐私被妥善保护，却也成了周嘉树人生转折的隐秘注脚，而李明宇，则带着这份意外的机会，在清北大学的校园里，开启了新的篇章。

2011年国庆节的滨海市，秋意已染上街头的梧桐叶，高级酒店顶层套房的落地窗外，能望见跨海大桥上流动的车灯，像一串缀在夜色里的珍珠。李明宇解开外套的纽扣，随手搭在沙发上，转身时，看到洪小姐正斜倚在铺着真丝床品的大床中央，指尖捏着一杯勃艮第红酒，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杯身缓缓滑落。

“回来得倒是准时。”洪小姐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她抬眼看向李明宇，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轻轻晃动着杯中红酒，猩红的酒液在灯光下泛着光泽，“这酒是去年你还在为考研熬夜时，我特意存的，就等着今天跟你喝。从你开始准备考研，到9月正式入学，这起起伏伏的一年，多像一场戏？”

李明宇看着洪小姐笑意盈盈的脸，第一次觉得，自己这场看似光鲜的考研成功，背后竟藏着这么多他从未知晓的暗涌，而他，早已被卷入这场由洪小姐掌控的棋局里，再也无法轻易脱身。

同一时刻，滨海市郊区的快递厂里，国庆福利的理疗横幅还挂在院子里，艾草的香气混着机油味飘在空气里。李建国揣着刚领的劳保手套，想找小梅说句话——自从上次帮她搬货后，他总觉得心里揣着只兔子。

刚走到医务室门口，他就看见门没关严，透过缝隙，小梅正光着上半身趴在理疗床上，后背上涂着亮晶晶的精油，一个四五十岁的男技师正拿着刮痧板，在她背上一下下刮出红印。

“你干什么！”李建国脑子“嗡”的一声，哪见过这阵仗？他冲进去一把推开男技师，指着他的鼻子呵斥：“光天化日你耍流氓！信不信我报警？”

男技师被推得一个趔趄，手里的刮痧板差点掉在地上，急得脸通红：“你这人怎么回事？这是正规理疗！经络疏通懂不懂？”

小梅也慌了，赶紧拉过旁边的毛巾裹住上身，声音发颤：“建国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正吵着，里屋走出个穿白大褂的女技师，手里还拿着艾灸盒，见状赶紧劝：“小伙子别激动，我们这是‘阴阳调和’理疗——男技师给女顾客做背部疏通，女技师给男顾客做肩颈放松，都是按流程来的。”她指着墙上的海报，“艾草刮痧能驱寒，精油是保湿的，我们在这做了三天了，厂里好几个师傅都体验过，没一个说有问题的。”

李建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海报上果然印着“经络疏通”“阴阳调和理疗”的字样，还有几个师傅的签名。他再看看小梅通红的脸，又瞅瞅男技师手里的刮痧板，耳朵瞬间烧得发烫，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我……我还以为……”

“以为我欺负她啊？”男技师哭笑不得，“我都能当她叔了，还能干啥事呀？”

李建国的脸从脖子红到耳朵尖，挠着头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是我瞎紧张了……我这就走，不耽误你们。”说完，他几乎是逃着跑出医务室，刚到门口就撞在门框上，引得里面传来小梅的笑声，他更慌了，头也不回地跑回车间，心里又窘又乱——刚才那一眼，小梅后背上的红印子，怎么也从脑子里消不掉。

李建国几乎是连跑带冲地撞进分拣车间，车间里的传送带正“嗡嗡”地运转着，堆积如山的快件像流水般往前送，几个同事戴着手套，正麻利地把快件分到不同区域的筐里。

他没顾得上喘口气，抓起旁边的手套胡乱往手上一套，就扎到传送带旁，低着头开始疯狂分拣快件。平时他分拣还会跟同事搭几句话，今天却一句话不说，手指飞快地扯着快件上的面单，眼睛死死盯着传送带，像是要把所有注意力都钉在那些包裹上。

“建国，你咋了？刚才跑那么快，脸还红得跟煮熟的虾似的？”旁边的老王一边把一个滨海方向的快件扔进筐里，一边凑过来问。他跟李建国一起在分拣区干了两年，从没见他这么反常过——平时就算累，也会跟大家开玩笑，今天却跟个闷葫芦似的，连头都不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