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饺子,小梅收拾碗筷,李建国负责擦桌子。两人分工合作,默契得像已经一起生活了很久。走的时候,李建国把自己赢的颈椎枕塞给小梅:“你总在医务室低头配药,这个枕着能舒服点。”
小梅接过颈椎枕,抱在怀里,小声说:“那我明天再教你包饺子,下次竞赛咱们争取拿第一。”
小梅正用抹布擦着碗碟上的面粉,听见李建国的话,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她抬头时,正撞见李建国眼底的犹豫——那是种藏在疲惫里的脆弱,像怕被人看穿心事似的,手指还无意识地攥着桌布的边角。
“去看你儿子啊?”小梅把碗放进消毒柜,声音放得很轻,没敢提“监狱”两个字,怕戳到他的痛处。她想起之前听工友说,李建国的儿子进去快两年了,他从没跟人提过探望的事,如今主动开口,想必是在心里琢磨了很久。
李建国点点头,喉结动了动,才慢慢说:“进去几个月了,一直没去看他。”他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这双手搬过无数快递,也包过今天的饺子,却没勇气在儿子面前伸出来——他总觉得,是自己没本事,没教好儿子,才让他走了歪路。
小梅走过去,把晾干的抹布叠好,轻声说:“哪有父母跟孩子记仇的?他在里面肯定也想你,你去了,他说不定能高兴好几天。”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犯错,父亲再生气,也会带着糖来看她,“咱们到时候买箱牛奶,再带点他爱吃的点心,你知道他现在爱吃啥不?”
这话让李建国眼里亮了点,他想了想,声音软了些:“以前在家的时候,总爱吃巷口那家的绿豆糕,不知道现在还在卖没。”
“那咱们到时候找找,要是没了,就买别的,总有他爱吃的。”小梅抱着颈椎枕,往他身边凑了凑,“你也别太担心,说不定他在里面好好改造,很快就能出来了。”
李建国看着小梅认真的样子,心里那股憋了很久的委屈突然松了点。他之前总觉得自己是孤家寡人,家里的事不敢跟人说,如今跟小梅一讲,倒像是卸下了块压在心上的石头。“谢谢你啊,小梅。”他声音有点哑,“本来不想麻烦你的,可我……实在没勇气一个人去。”
“不麻烦。”小梅摇摇头,嘴角弯了弯,“正好我也想出去走走,总在厂里待着,也有点闷。”她其实是怕李建国一个人去会难受,想陪着他,至少能有人说说话。
两人收拾完活动室,锁上门往宿舍走。夜里的风比傍晚小了点,月光洒在地上,铺了层淡淡的银霜。李建国走在外侧,悄悄把小梅往里面让了让,避开路边的积水。
2012年12月3日的清晨,清北监狱外的梧桐叶落了满地,寒风卷着碎叶打在车窗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李建国攥着手里的绿豆糕盒子,指尖把硬纸板捏出了几道印子——这是他昨天跑了三条街才找到的老店,和儿子以前爱吃的味道一模一样。小梅坐在旁边,悄悄把暖手宝塞到他手里:“别紧张,就是跟明宇说说话。”
李建国点点头,却没松开紧绷的肩膀。从儿子李明宇入狱两年,这是他第二次来探监。第一次是送过冬的棉衣,隔着厚厚的玻璃,儿子只说了句“知道了”就转身走了。这次赶上生日,他特意请了假,还拉上小梅,心里藏着点连自己都没说透的期待——或许儿子能看出他的心意,或许父子俩能好好聊几句。
登记、安检,一系列流程走完,两人终于站在探监窗口前。李建国刚把身份证递过去,就看见李明宇穿着囚服走了过来。两年不见,儿子瘦了些,眼神却比以前更冷,扫过李建国时没什么波澜,落到小梅身上时,才多了点探究的意味。
“明宇,生日快乐。”李建国把绿豆糕从窗口递进去,声音有点发紧,“这是你爱吃的那家,我昨天特意找的。这位是小梅,我们快递厂的同事,陪我一起来看看你。”他刻意把“同事”两个字说得重了些,却没敢看小梅的眼睛——其实心里也藏着点忐忑,怕儿子多想,更怕小梅误会。
李明宇接过绿豆糕,随手放在旁边的桌上,连盒子都没打开。他看着小梅,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里带着点成年人的了然:“小梅阿姨,麻烦您陪我爸跑一趟了。”那声“阿姨”喊得客气,却透着股疏离,仿佛早就看穿了父亲的心思。
李建国心里咯噔一下,刚想解释,李明宇却已经转开了话题,看向他时眼神里没什么温度:“爸,你也别总惦记我,自己保重身体就行。”
“我知道,你在里面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出来。”李建国赶紧接话,搜肠刮肚想找些别的话题,比如厂里的活动,比如小梅教他包饺子的事,可话到嘴边,却只憋出这么一句——这么多年,他和儿子从来没好好聊过天,以前儿子总嫌他没本事、土气,现在隔着监狱的玻璃,更没了共同语言。
小梅在旁边看着,心里有点发酸。她能看出李建国的紧张,也能看出李明宇的敷衍,可她没敢多说话,只能悄悄碰了碰李建国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别太难过。
李明宇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心思早飞到了别处——他满脑子都是出狱后怎么找苏晴,怎么拿下星耀集团,至于眼前这个穿着旧工装、一脸局促的父亲,不过是他人生里无关紧要的背景板。这么多年,他早就想明白了,李建国给不了他想要的,与其浪费时间跟父亲寒暄,不如多琢磨琢磨出狱后的计划。
“爸,我还有事,先走了。”李明宇站起身,“东西我收下了,你回去吧。”说完,没等李建国回应,就转身离开了,背影干脆得没有一丝留恋。
窗口的玻璃恢复了冰冷的透明,刚才儿子的眼神、语气,像根刺扎在他心里,密密麻麻地疼——他以为儿子至少会有点感动,至少会愿意多聊几句,却没想到,连十分钟都没撑到。
“李哥……”小梅轻声喊他,递过一张纸巾,“明宇在里面可能压力大,你别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