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一起吃吧,人多热闹。”爷爷笑着说。
“真的不用,曹老爷子,您太客气了。”徐父搓着手,眼神却飘向我这边,“我们……我们记着嘱咐呢。”
他们牢牢记着我的嘱咐,目前只能饮用清水,世俗五谷一概不能沾染——重塑的肉身需要时间稳固,贸然进食反而有害。
有好几次,他们见我走近,下意识地就要放下农具屈膝行礼。
我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扶住:“别!爸,妈,万万不可!这成何体统!你们是长辈,会折我寿命的……”
虽然我也不确定自己这紫微大帝历劫之身究竟有没有所谓的“阳寿”可折,但人间的伦常礼数,我既入此红尘,便需遵守。
二老听我这般说,更是感激得手足无措,连连躬身:“使不得,使不得,您是……您是……”
“我是鹤宁。”我接过话,语气放得很柔,“是秋怡的……家人,是珈珈瑶瑶的小妈。其他的,都不重要。”
徐母眼眶红了,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诶,诶……鹤宁说得对。”
徐父则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感激,有敬畏,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
看着他们那副恭敬到近乎卑微的模样,再想想我们之间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我是他们女儿宗法上的“丈夫”,是他们外孙女名义上的“小妈”,同时又是将他们从阴司拉回人间的“恩人”……
这层层叠叠的身份,真是越想越离谱。
我摇摇头,甩开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
下午的日头更毒。
我弯腰太久,胸前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烈,不得不再次直起身。
抬手抹汗时,指尖无意间触碰到那片柔软的隆起,触电般的陌生感让我瞬间僵住。
这具身体……真的彻底变了。
是属于女性的、饱满的曲线。汗水浸湿的衣衫紧贴着肌肤,布料下隐约透出深色的轮廓。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注意力。
抬头望天,蔚蓝如洗;俯首看地,秧苗青青。
咸涩的汗水沿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处汇聚成滴,“啪嗒”一声,悄无声息地渗入脚下的泥土。
曹珈蹭到我身边,小声说:“小妈,我胳膊好疼。”
“我看看。”
我拉过她的小手,手背上好几道红痕,有的已经破了皮,“回去给你涂药。”
“嗯。”她靠在我身上,热乎乎的小身子带着汗味,“小妈身上……好软。”
我怔了一下,随即失笑。
是啊,好软。这具身体,连拥抱的触感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累不累?”我问她。
“累。”曹瑶也凑过来,“但是跟小妈一起,就不那么累了。”
两个孩子一左一右靠着我,我能感觉到她们身上的热量,还有那种全然的依赖。
徐秋怡在不远处看着我,眼神温柔。
妈妈在田垄那头直起腰,朝我喊:“秋波!歇够了就继续!还有两垄呢!”
“来了!”我应声,轻轻推开两个孩子,“加油干,干完回家吃西瓜。”
“好!”
傍晚收工时,夕阳把整片田野染成金色。
我们扛着农具往回走,影子拉得很长。徐秋怡的父母远远跟在我们后面,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爷爷走在最前面,背着手,脚步稳健。
妈妈和徐秋怡并肩走着,低声说着什么,偶尔传来轻笑。
曹珈曹瑶一左一右牵着我的手,叽叽喳喳说着今天看到的小虫子、野花。
胸前沉甸甸的重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那个属于“曹秋波”的男性魂灵碎片,已经被彻底温柔而坚定地同化。
但此刻,这份重量似乎不再只是负担。
它也是这具身体的一部分——会流汗,会疼痛,会疲惫,也会在孩子的拥抱中感到柔软和温暖。
或许,这就是我曹鹤宁注定要直面的人生——在凡尘的烟火与神性的光辉之间,在家族的牵绊与自身的宿命之间,努力寻找那个脆弱的平衡点。
路还很长,土地还很广。
一路跌跌撞撞,却也只能,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因为身后有需要守护的人,脚下有必须耕耘的土地,而前方——
我抬头,望向天际最后一抹晚霞。
前方,还有星辰指引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