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透过镜子与我对视,眼神复杂难辨,“况且,名分已定,宗法上我们早就是一体,同住一室,天经地义。又何必……假惺惺地分开。”
第三节卸下伪装,夜半吐真言
我看着那顶华美沉重的凤冠被取下,搁在妆台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接着是鬓边钗环一一卸去,如云青丝倾泻而下,衬得她脖颈愈发修长白皙。在跳动的烛光下,那背影竟流露出几分平日里从未有过的柔弱与易碎。
她望着镜中素净的脸庞,忽然轻声开口,带着一丝恍如隔世的飘忽:“秋波,你知道吗?这居然是我第一次,穿上这么正式的嫁衣,行这么完整的婚礼。”她嘴角扯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当年跟那死鬼……还在动乱年代,不过是对着伟人画像三鞠躬,两人再互相鞠个躬,就算完事。当晚……就是脱衣上床,简单得……像完成任务。”她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我,带着罕见的坦诚与脆弱,“谢谢你,秋波,给了我一场……这么像样的婚礼,让我这辈子,总算也堂堂正正地穿了一次嫁衣。”
这话像一根烧红的针,精准地扎进我心尖最软的那块肉上。那份盘踞已久的责任、怜惜,还有因这荒唐联结而悄然滋生的、超越姑嫂之情的微妙情愫,再次翻涌上来,来势汹汹,几乎要将我淹没。
我走到桌边,拿起那壶预备好的葡萄酒,斟满两杯。殷红的酒液在水晶杯里晃动,映着烛光,像流淌的宝石,也像我们交织难明的命运。我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无论如何,”我举杯,手臂与她相交,完成那未竟的“合卺”,声音低沉如耳语,“今日之后,祸福同当。”
她看着我,眼中水光潋滟,终是仰头,与我一同饮尽。酒液微涩,入喉却泛起一丝奇异的暖意。
第四节同衾异梦,晨光见紫霞
这一夜,我们和衣而卧,同盖一床大红锦被,却泾渭分明地各守一边。红烛渐短,蜡泪堆积,如同我们心中难以倾泻的情绪。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身体的温热隔着薄薄寝衣隐隐传递,在这静谧的夜里被无限放大。
这份始于被迫、系于责任的奇特亲密,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仿佛无声的契约,将我们的命运更深、更紧地捆绑在一起。
夜半,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将我惊醒。是徐秋怡。她在梦中呓语,含混而悲痛:“爸……妈……女儿不孝……是我害了你们……”泪水浸湿了枕巾,那压抑的哭声像小锤子敲打着我的心。我心中酸涩翻腾,却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在一片黑暗里,静静听着,陪着她承受这份无处安放的哀伤。
不知过了多久,我又沉入梦乡。恍惚间,仿佛又见到曹否那张狰狞扭曲的脸,他嘶吼着扑来……“我是你小姑!别过来!”我惊叫一声,猛地睁眼,心跳如擂鼓,却发现窗外已透出微蒙的晨光。
而更让我浑身僵住的是——我不知何时,竟在睡梦中侧身将徐秋怡紧紧搂在了怀里,一条腿还不安分地压在了她身上,姿势亲昵得如同我平日抱着那只巨大的布熊玩偶!她不知是醒了还是根本没睡沉,在我动作时轻轻一颤。
我触电般想缩回手脚,却听见她带着初醒沙哑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清晨的静谧:“你……你自己蹭过来的……”她停顿了一下,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捕捉的微妙,“刚才……你在我身上……抖了一下?”
我脸颊瞬间滚烫,支支吾吾,那奇异而短暂的舒适感还残留着,更添窘迫:“我……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很奇怪……”
窗外,东方天际,不知何时已铺开一道悠长明亮的淡紫色霞光,瑰丽莫名,久久不散,宛如苍穹之上,真有神明正以这祥瑞之色,为这场惊世骇俗、始于无奈却或许暗藏天机的兼祧姻缘,落下了一个充满无尽遐想与未知的、来自天界的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