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是一片慌乱的衣袂窸窣和杯盘轻撞之声,殿内侍立的太监、宫女、乐师们看清来人后,瞬间脸色煞白,齐刷刷地跪倒一片,头颅深埋,大气不敢出:
“参…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原本坐在主位之上,正微醺地欣赏着歌舞、品尝着美食的太子朱标,被这突如其来的寂静和跪拜惊动,不满地皱了皱眉头,带着几分酒意呵斥道:
“怎么?孤说话不好使了?谁让你们停下的?接着奏乐!接着舞!”
话音未落,身旁的近侍太监已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地扯着他的衣袖,压低声音急道:“殿下!陛下!是陛下驾到了!”
朱标一个激灵,酒瞬间醒了大半!猛地抬头,果然看见自家父皇正抱着睡得迷迷糊糊的朱雄英,面无表情地站在殿门口,那双锐利的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嘴里的半块糕点差点喷出来,慌忙起身,差点带翻桌案,踉跄着快步上前,躬身行礼:
“儿…儿臣参见父皇!不知父皇驾临,儿臣失仪,请父皇恕罪!”
赶紧让出主位,额角已渗出细密的冷汗。
朱元璋斜睨了一眼这个刚才还嚷嚷着“接着奏乐接着舞”的好大儿,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语气平淡却带着刺:
“嗯,玩得挺开心啊?看来吕氏很会伺候人嘛。”
朱标被这话噎得满脸通红,尴尬无比,连忙摆手示意宫人上茶,自己接过猛灌了一口,压下酒气和心惊,这才稍稍定神,恭敬回禀:
“禀父皇,儿臣…儿臣只是…呃…吕氏她…人已在后室,已经睡过去了。”
顿了顿,补充道,“允炆,儿臣已命人送往母后宫中暂歇。”
朱元璋闻言,眼神骤然一冷,声音沉了下去:“咱问的不是她!”目光扫向殿内那些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乐姬舞女。
朱标立刻明白了父皇的意思,心中凛然,连忙低声道:
“父皇明鉴,儿臣岂是那等不知轻重之人?”
“那欲行不轨之乐姬,及其相关人等,儿臣已命人拿下,并已连夜秘密遣送返回吕家,交由吕本自行处置!绝未让其玷污东宫之地!”
听到朱标早已暗中处理干净,并且手段利落,直接将人和问题打包扔回给了吕家,朱元璋脸上的寒意这才稍霁,眼中甚至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之色。
这小子,关键时刻倒还不算糊涂,有点雷厉风行的样子。
脸色缓和了些,抱着小孙子走到主位坐下,甚至还有闲心轻轻拍着孙子的背,对朱标随意地摆摆手:
“行了,既然你都处置妥当了,那便…你继续?等你母后过来瞧瞧你这‘雅兴’?”
“咳咳!父皇莫要打趣儿臣,逢场作戏罢了!父皇来的突然,咱还没收势!”
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神情,率先大步踏出偏殿,对着外面跪了一地的宫人沉声道:“都散了!各归各位!今夜之事,若有半字泄露,严惩不贷!”
宫人们如蒙大赦,连滚爬起,悄无声息地迅速退散,顷刻间,刚才还丝竹喧闹的偏殿变得一片寂静,只剩下残羹冷炙和空气中未散的酒气与熏香。
朱元璋看着儿子这迅速变脸、整顿纪律的模样,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低头对怀里又被轻微动静弄醒、正眨巴着迷茫大眼睛的小雄英低声笑骂了一句:
“大孙啊,瞧瞧你爹这出息!你可不能跟你爹学坏了!将来可得做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此时的小雄英还是一副“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的茫然表情,只觉得皇爷爷的胡子扎得他脖子痒痒的。
感觉到皇爷爷似乎心情不坏,便下意识地呢喃撒娇:“皇爷爷…别闹…孙儿困困…”
话音未落,小脑袋一歪,又趴在朱元璋的肩头上,放心地呼呼大睡起来,将方才那场无声的雷霆风暴彻底隔绝在了梦乡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