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想修个新的。”陈默声音平稳,“不是桥,是路。让外面的人,能走进来,也让咱们的人,能走出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你他妈还是当年那股劲儿!”赵铁柱一拍大腿,“行,猪圈不搭了,明天我就撤!鲁班尺我都带着,祖传的,压箱底三十年了!”
“三天后能到吗?”陈默问。
“三天?我今晚就收拾工具!带六个人,全是熟手!夯地基、架梁、砌墙,样样来得!你只管画图,剩下的,我扛!”
陈默嘴角扬起,目光扫过田埂、老井、远处的山脊。他忽然觉得,肩上的重量轻了些。
“谢了。”他说。
“少来这套!”赵铁柱声音里带着笑,“你陈默要干事,我能不跟?当年你救我弟跳水,我还没谢完呢!”
陈默没接这话。他知道,有些情份,不是一句话能还清的。
他正要挂电话,赵铁柱突然压低声音:“材料我先垫着,水泥、钢筋、瓦片,都按最低价走。但——”他顿了顿,“你得让王德发点头。账要走明,不然我这队伍,立不住。”
陈默手指一紧。
“我知道。”他说,“我会去谈。”
“那行。”赵铁柱声音又扬了起来,“等我!到时候,咱们在你爹修的桥头碰头,喝一碗村口井水泡的茶!”
电话挂断,信号格瞬间回落到一格。陈默把手机放回口袋,低头看着图纸。拱门的线条清晰,像是某种承诺的轮廓。
林晓棠走过来,看了看草图,又看了看他。“他答应了?”
“答应了。三天后,带人回来。”
林晓棠没说话,只是蹲下身,用树枝在泥地上画了个圈,把那颗刚埋下的种子圈在里面。“那咱们得抓紧。土壤湿度、光照时间、种植周期,都得重新算。”
陈默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说:“你不怕吗?万一失败了,咱们俩是第一个被骂的。”
林晓棠停下笔,抬头看他,眼睛清亮。“怕。可要是没人开始,就永远没可能。”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走吧,去老井看。得先测一下水质,要是能喝,就更有说服力。”
陈默收起笔记本,跟着她往坡下走。田埂上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过稻穗,也吹过两人之间的沉默。远处,几个孩子在放风筝,线轴在手里飞转,风筝越飞越高,像一只挣脱了地面的鸟。
他们走到老井边,井口被林晓棠前夜布置的野花围了一圈,花瓣上还沾着露水。陈默蹲下,伸手探进井口,摸了摸石壁。青苔湿滑,却坚固。
林晓棠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个玻璃瓶,小心翼翼接了半瓶水,“带回实验室测,要是达标,就能做‘井水泡茶’体验。”
陈默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从笔记本里掏出那张烧焦的纸片。火燎的边缘依旧蜷曲,但“2019年”和“付款赁证”几个字凊晰可辨。
他没说话,只是把纸片夹回本子,塞进胸前口袋。
林晓棠看了他一眼,没问。
两人并肩往回走,阳光斜照,把影子拉得很长。笔记本在陈默怀里,种子在纸页间,芽尖微微颤动,像一根细小的指针,指向未完成的图纸。
赵铁柱的鲁班尺还躺在工具箱里,王德发的算盘珠子依旧停在“三六一十八”的位置,而老桥的榫卯结构,正等着被重新拼合。
陈默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老井。
林晓棠问:“怎么了?”
他没回答,只是抬起手,用铅笔在空中虚画了一道弧线。
像是在量,那座还没建起的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