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手指从榫头的棱角上松开,木料安静的躺回工具箱。他站直身子,把樟木箱最底层的抽屉拉开,取出一本崭新的账本,封面上用钢笔工整写着:“青山村发展基金.第一册”。昨夜灯下,他想了很久,光有热钱不够,得让每一分钱都有去向。
天刚亮,村委会门口的铁皮公告栏就被擦了一遍。他踮脚钉上一张打印纸,字不大,但清楚:从今天起,民宿所有收入,文创产品销售款,统一归入合作社账户,每周五下午三点公示明细。落款是他和林晓棠的名字。
他骑上那辆旧摩托,后座绑着一个防水袋,里面是昨晚整理的三万两千六百元现金。镇上的邮政所八点开门,他七点半就到了。柜台前排队的人不多,轮到他时,工作人员扫了眼金额,抬头问:“合作社开户的?”
“嗯。”陈默递上营业执照副本,“青山村乡村旅游专业合作社。”
转账完成,手机提示音响起。他没急着走,当着工作人员的面打开银行App,核对账户余额。数字跳出来的一刻,他拍了张截图,发到村务群里。
回到村里已经快十点。王德发拄着拐杖站在村委会门口,眉头皱成一团。他手里拎着个布包,里面是那把老算盘。
“你这钱,真进了公家户头。”他声音不高,但带着试探。
“进了。”陈默掏出手机,“要不您现在查,我把后台打出来。”
王德发没接手机,径直走进办公室,在桌前坐下。陈默把交易清单打印出来,一页页摊开。老人戴上花镜,左手按纸,右手拔动算盘珠,嘴里低声念着数。屋里很静,只有算盘珠碰撞的脆响。
一个多小时过去,他停下动作,抬眼:“差七毛。”
陈默点头:“平台扣了手续费,我在备注里写了。”
王德发盯着那行小字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你小子,还知道留凭证。”他合上清单,把算盘轻轻推到一边,“以后每月初,我来出个汇总表,贴在公示栏。大家伙儿看得明白,心里才踏实。”
中午前,林晓棠抱着笔记本电脑来了。他没进屋,直接去了晒谷场。不知谁搬了张桌子,他把投影仪架上去,连上电源。不一会儿,白墙上出现了图标。
村民陆陆续续围过来,有人端着饭碗,有人牵着孩子。
“这是过去四周的数据。”她指着屏幕,“民宿入住率百分之百,平均房价比周边高两成。文创产品线上销量翻了三倍,最畅销的是榫卯笔筒,单月卖出一千两百件。”
底下有人嘀咕:“卖这么多,能赚多少。”
“不算人工和材料,纯利四万八。”她翻下一页,“而且,有海外订单进来了。日本客户订了八百个,单价是国的三倍。”
人群一下子安静了,
“外国人也稀罕咱这手艺?”一个老汉咧嘴笑,“那不是捡钱吗?”
“不是捡,是人家认可。”林晓棠说,“他们要的不只是东西,是背后的东西——咱们怎么做的,为什么这么做。”
散场后,她走到仓库。门开着,几个年轻人正在打包。纸箱上印着一行字。
货车十二点到。司机下车登记时,陈默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发货单。王德发也来了,一瘸一拐地走向车尾,伸手摸了摸轮胎。
“真要拉走啊?”他仰头看司机。
“港口等着装船呢。”司机笑,“这种小件货,走空运快。”
箱子一个个搬上车。陈默数着,一共三十六箱。最后一箱放稳,司机关上后窗门,回头问:“下次什么时候备好?”
“下周二。”陈默签字,“还有五十箱。”
车启动时,王德发突然喊了一声:“等一下!”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司机,“麻烦,把这个贴驾驶室里。”
司机接过来一看,是手写的“青山村发展基金”字样。
“行,贴上。”司机乐了,“回头我朋友问,我就说这村子来的货,有讲究。”
车走了很久,陈默还站在原地。发货单被风吹得微微抖,他捏紧一角。
下午三点,林晓棠在村委会把最后一批数据上传完毕。合作社平台刷新后,账面余额显示:**187,642.30元**。她退出系统,合上电脑,钢笔收进衣兜。
王德发在公示栏前忙活。他把刚做好的财务汇总表铺平,四角用图钉固定。表格清晰列着各项收入、支出、结余。最底下一行加粗写着:“本月盈余:六万一千三百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