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伸出了手——那只手没有因为久病而显得纤细,反而一眼就能看出来那双手的力气,只是指关节还带着病态的苍白。
这双手此刻异常稳定,没有一丝颤抖,已经稳稳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了那张羊皮纸的一角。
她的动作并不快,此时的手也仍然有力与魁梧的弗林特抗衡,但那份沉静到可怕的决心和眼中冰冷的审视,让弗林特一瞬间竟忘了用力夺回,甚至产生了一种被毒蛇盯上的错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整个球场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张被两人手指捏住的、象征着“优先权”的脆弱羊皮纸上。风似乎也屏住了呼吸。
塞德里克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
科拉的手指依旧稳稳地捏着羊皮纸的一角,没有丝毫放松。她的目光从弗林特那张因惊愕和恼怒而涨红的脸上移开,落在那张纸上,似乎逐行逐句、每一个墨水点和印章的纹路都在她冰冷的审视之下。
阳光穿过她略显凌乱的栗发,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斑驳的阴影。整个魁地奇球场,只剩下风吹过草尖的细微沙沙声,以及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对峙。
弗林特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最终,他像是被那冰冷的视线灼伤,猛地一甩手,将那张羊皮纸狠狠地从科拉手中抽了回来,纸张发出一声刺耳的、抗议般的刺啦脆响。
“哼!看清楚了就滚!”弗林特强撑着气势咆哮,声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张声势和色厉内荏
“斯莱特林,清场!开始训练!”他转过身,对着自己的队员咆哮,仿佛要用音量来淹没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和被压制的感觉。
斯莱特林的队员有些迟疑地散开,拿起扫帚,但目光依旧警惕而充满敌意地盯着赫奇帕奇这边,扫帚在地面拖出刺耳的摩擦声。
科拉缓缓收回了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羊皮纸粗糙的触感和弗林特那令人作呕的油腻感。
她没有再看弗林特,仿佛他和他那声嘶力竭的咆哮只是球场背景里令人烦躁的噪音。
她转向自己的队员,琥珀色的眼睛扫过一张张写满愤怒、不甘和屈辱的脸,最后落在塞德里克带着深切担忧、愤怒和坚定支持的脸上,停留了短暂却无比清晰的一瞬,仿佛传递着无声的讯息。
她微微抬起下巴,目光越过那些喧闹着开始热身的绿色身影,投向那片本该属于赫奇帕奇的、此刻却被强行玷污的天空。
“走吧。”
科拉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轻,却像一道清晰而冰冷的指令,瞬间解开了赫奇帕奇队员们紧绷的沉默枷锁。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对斯莱特林的咒骂,只有一股压抑的、带着耻辱和熊熊怒火的岩浆在每一个黑黄队服的身影中无声地奔腾、燃烧。
队员们动作迅速却沉默得可怕。
他们收起自己的扫帚,整理着训练包,眼神刻意避开场中已经开始嬉笑着、故意将鬼飞球砸得砰砰作响的斯莱特林队员,仿佛多看一秒都是对自己眼睛的侮辱。
希维尔用力拽了一把还死死瞪着弗林特背影、牙齿咬得咯咯响的海伦;埃罗尔则默默弯腰,捡起被一个斯莱特林队员故意踢到一旁的赫奇帕奇队标训练球,用袖子仔细擦去上面的草屑和尘土,紧紧抱在怀里。
科拉走在队伍最前面,脊背挺得笔直。
直到他们的身影快要消失在通往城堡的斜坡上,远离了斯莱特林那些刻意放大的嬉闹和嘲弄声时,她才侧过头,目光平静地扫过身边沉默压抑的队员们,用一种刻意为之的、近乎轻松的语调说道:
“那张许可是真的,日期正确,弗林特也没胆子伪造斯内普教授的签名。”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队伍里显得格外清晰。
布兰琪猛地抬头看向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反驳什么。
难道就这么算了?就这么灰溜溜地被赶走?
但看到科拉苍白的侧脸和那挺直的、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的脊梁,话又哽在了喉咙里。
科拉仿佛没看到布兰琪的欲言又止,她的目光掠过塞德里克同样紧绷的下颌线,继续用那种刻意轻松的、像是在谈论天气的口吻说下去:
“而且,你们没闻到吗?”她微微耸了耸鼻子,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冰冷讽刺的弧度,“球场上的空气……都被那帮家伙的劣质发油和口臭污染了。在这种地方训练,我怕影响我们找球手的灵敏度。”
这句突如其来的、刻薄的嘲讽,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
短暂的死寂后——
“噗……”莫蒂第一个没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压抑的嗤笑。
塞德里克紧绷的嘴角也微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无奈却又带着点解气的光芒。
他当然明白科拉在用她的方式缓解大家的屈辱感。
就连满脸怒容的海伦,也愣了一下,随即狠狠啐了一口:“呸!臭死了!难怪我刚才一直犯恶心!”
压抑的气氛似乎被撕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虽然屈辱感仍在,但那股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憋闷,被科拉这带着刺的玩笑稍稍驱散了一些。
然而,轻松只是表象。
科拉转回头,目光重新投向越来越近的城堡大门,刚才刻意维持的轻松瞬间敛去,眼底只剩下冰冷而坚硬的决心。
她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身边几位核心队员的耳中,“弗林特以为抢一天场地就能翻天?让他抱着那张破纸得意去吧。”
她微微停顿,脚下的步伐依旧沉稳,没有丝毫病后的虚浮,“下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赫奇帕奇,准时训练。”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淬火的钢铁般铿锵有力。“斯莱特林敢再来抢,”科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近乎暴戾的寒光,“海伦,你的击球棍,就不用收着力气了。打下来的,算我的。”
海伦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炭火,拳头再次攥紧,指节发出兴奋的咔吧声:“放心,队长!保证让他们连扫帚尾巴都找不着!”
塞德里克侧目看着科拉,她苍白的脸上那抹病态的脆弱还未完全褪去,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比球场上空的太阳还要灼人。
他知道,科拉的怒火并未平息,她只是将它压成了更坚硬、更危险的形态。
她选择暂时退让,是为了积蓄力量,是为了在下一次交锋中,给予对方更彻底的打击。
这种冷静的谋划,比海伦的暴怒更让塞德里克感到一种深沉的震撼。
“我们得换个地方训练。”布兰琪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不能就这么耽误一周!弗林特肯定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我知道。”科拉的声音恢复了冷静,
“禁林边缘那片空地,还记得吗?去年我们加练时发现的那个。”她看向希维尔,
“希维尔,你和莫蒂负责确认场地安全,清理一下碎石。所有人,下午两点,带上扫帚,那里集合。”
她的指令清晰而迅速,仿佛早已在心中盘算好了一切。
“是,队长!”莫蒂和希维尔立刻应声,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
“至于现在……”科拉的目光再次扫过城堡大门,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很快被更深的冷意覆盖,
“我要去‘拜访’一下我们亲爱的斯内普教授。问问他,他签批的‘优先使用权’,有没有顺便给斯莱特林签一张‘随地排泄污染空气’的特许状。”
这句话比刚才的嘲讽更狠,带着一种冰冷的、毫不掩饰的挑衅。
队伍里响起几声压抑的抽气和低低的、解气的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