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晨光还没穿透窗棂，杨春花就枯坐在堂屋的桌边。眼神发直地盯着桌角那只缺了口的粗瓷碗。

昨夜她几乎没合眼。后半夜窗外的虫鸣都歇了，脑子里的念头却像乱麻般缠得更紧：一边是浩然竟见过念塘的震惊，心脏像被攥住般发紧；另一边是珍珠那句坐实“念塘是苏建兵和吴静亲女儿”的话——像一块浸了水的石头，沉甸甸压在她心口，连喘气都觉得闷。

更让她心慌的是，既怕浩然在古塘村多待一天，万一撞见李建国挖出旧事；又怕苏建兵今天下午提前回村，几人撞个正着，那所有隐瞒就全破了。

直到里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浩然和珍珠起床了，她才猛地回神，快步冲进厨房，把温在锅里的早饭端上桌。

蒸得绵软的山芋冒着白气，香气飘满了小屋，可浩然只是闷头啃着，没怎么说话。

自昨天住进苏家，他心里就藏着个疑问：始终没见到杨春花的女儿。可转念一想，自己是初来乍到，贸然打听别人家的事总归不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杨春花的催促却没停过。一会儿凑到珍珠身边念叨：“珍珠要期中考试了，得赶紧回家复习功课，可不能耽误”；一会儿又转向浩然，追问：“行李收拾好了没？仔细检查检查，可别落下东西”。那絮絮叨叨的样子，比平时格外反常，像是怕多等一秒就会出事。

看着魂不守舍的杨春花，浩然终究没按捺住，放下手里的山芋问道：“杨姨，今天是周末，怎么没见您女儿在家呢？”

这话一出口，刚咬下一口山芋的杨春花瞬间僵住，半截薯块卡在喉咙里。

她猛地伸长脖子，用力往下吞咽，脸憋得通红，连眼角都泛了红，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旁边的珍珠也停下了筷子，手僵在半空，碗里的山芋泥洒了一点在桌布上，留下一小片黏腻的印记。

她垂着头，不敢看浩然的眼睛，指尖悄悄蜷缩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杨春花才勉强挤出笑，飞快地指了指珍珠打圆场：“诶，我那闺女没这福气。去年中考没考上，就不想念了，现在在县城餐馆打工呢，哪敢耽误挣钱。哪像珍珠这么有出息，一心想考大学，还专门复读了一年初三，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浩然听着这话，目光在杨春花躲闪的眼神和珍珠发红的耳尖之间来回转。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像心里堵了一团棉花，可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

珍珠被他看得越发不自在，头埋得更低，扒拉着碗里的山芋小声嘀咕：“娘，我吃好了，先去收拾行李。”话音刚落，就匆匆起身往房间走，连椅子都忘了归位，椅子腿在地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杨春花见珍珠走了，赶紧轻咳一声，伸手去夺浩然手里的空碗：“浩然啊，你吃好了没？吃好了咱们就准备出发吧，土路坑洼多，得早点动身，晚了赶不上镇上的头班车。”

浩然心里的疑团还没解开，可也知道此刻追问不妥，只能点头应下。

见他答应了，杨春花好似松了一口气，却又仿佛更着急了。起身收拾碗筷时，动作都透着几分慌乱，碗碟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一边用抹布擦着桌子，一边又絮絮叨叨念着赶路的事，声音里藏不住的急切。

浩然默默听着，偶尔应一声，目光却落在杨春花攥着抹布的手上——那双手在微微发颤，连抹布的边角都被捏得变了形。

他心里的疑惑更重了，总觉得这母女俩藏着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像蒙着一层看不清的雾。

这边行李刚拿好，杨春花的手就立刻搭上了浩然的背包带，语气里的急切藏都藏不住：“快，快拿着，别磨蹭了，早走早赶上车。”

出了苏家院门，她没往村中间那条人来人往的主路走，反而拽着两人往村后绕。脚下是杂草丛生的小路，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裤脚，冰凉的触感渗进布料，她也全然不顾。“这条道近，省得绕路耽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