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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东海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激起无形的涟漪。
三十分钟。
压轴环节。
县里四套班子领导,洗耳恭听。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分量重得能把人的脊梁骨压断。这已经不是“加担子”了,这是直接把苏正架在了火上,底下还添了一捆浸满油的干柴。
林晚晴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她几乎是本能地想开口拒绝,想说苏正只是个年轻人,承担不了这么重要的任务。可她看着陈东海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陈东海这是阳谋。
你不是说张书记让你讲真话吗?好,我给你一个全县最高规格的舞台,让你讲个够。你不是不写稿子吗?行,我就让所有领导都看看,你这“心里的话”到底是什么成色。
讲好了,那是你苏正有水平,是他陈东海慧眼识珠,给了你机会。
讲砸了,那就是你苏正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当着全县领导的面丢人现眼,顺带着,把推荐你来的清水镇和林晚晴,也一起拖下水。
这根本不是选择题,而是一个精心布置好的陷阱。
苏正,他会怎么选?
林晚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紧张地看向苏正,甚至准备好了,就算拼着得罪陈东海,也要把这件事揽下来。
然而,苏正的反应再次超出了她的预料。
面对这泰山压顶般的压力,他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甚至连那标志性的“老实人”式为难都没有。他只是很平静地,甚至可以说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谢谢陈主任给我这个机会。”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一定好好准备,争取不辜负各位领导的期望。”
林晚晴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漏跳了一拍。
疯了,这个苏正,一定是疯了!
陈东海也愣了一下,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真正的诧异。他设想过苏正可能会惊慌失措,可能会找借口推脱,甚至可能会搬出林晚晴来打圆场。
他唯独没想过,对方会如此干脆利落地,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
那种感觉,就像你精心设计了一个拳击战术,准备用一连串复杂的组合拳把对手打蒙,结果对手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直接把脸凑了上来,说:“来,朝这儿打。”
这让你一拳挥出去,都感觉没了力道。
陈东海看着苏正那张平静的脸,心中那股因钱文博而起的怒火,竟不知不觉地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浓烈的好奇。
这个年轻人,到底是真有经天纬地之才,还是一个彻头彻尾、无知者无畏的愣头青?
他忽然很想知道答案。
“好。”陈东海缓缓坐回椅子上,重新拿起了那份会议议程,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那就这么定了。林镇长,你们可以回去了,好好准备吧。”
他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平淡,但林晚晴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木已成舟。
“是,陈主任。”林晚晴艰难地应了一声,站起身,感觉双腿都有些发软。
她拉了一下苏正的衣角,示意他离开。
两人转身,走出了这间气氛诡异的会议室。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陈东海探究的目光。走廊里空无一人,地毯吸收了他们的脚步声,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
林晚晴一直紧绷着神经,直到两人走下楼梯,踏出县委办公大楼,被午后微凉的风一吹,她才像是活了过来。
她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一把抓住苏正的胳膊,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焦虑和怒火。
“苏正!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答应了什么?”
她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漂亮的眼睛里满是血丝,那是极度紧张后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