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三十分钟的压轴汇报。”苏正的回答依旧平静。
“你知道?你拿什么去讲三十分钟?还是压轴?你知道台下坐的都是谁吗?县委书记,县长,人大主任,政协主席!随便一个跺跺脚,清源县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林晚晴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你今天得罪了陈东海,他这是明摆着要让你在全县干部面前出丑!你还自己往上凑!你……你是不是觉得在清水镇解决了两个案子,就天下无敌了?”
苏正看着她焦急的样子,沉默了片刻。
“林镇长,你觉得,我刚才有别的选择吗?”
一句话,让林晚晴愣住了。
是啊,有别的选择吗?
在陈东海那种步步紧逼的阳谋之下,拒绝,就意味着心虚,意味着承认自己之前拿张书记当挡箭牌是在撒谎。那后果,可能比答应下来更严重。
陈东海要的,就是逼你走上他给你划定的那条路。
“可……可是你也不能答应得那么干脆啊!”林晚晴的气势弱了下来,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力,“你可以拖一拖,可以说自己年轻,经验不足,需要回去好好准备,我再在旁边帮你敲敲边鼓……总有办法周旋的。”
“周旋的余地,在他把钱副主任送走,单独留下我们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苏正摇了摇头,目光清澈地看着她,“从那一刻起,他就不是在针对我,而是在试探。试探我的底气,到底是从哪来的。”
林晚晴怔怔地看着苏正。
阳光下,这个年轻人的轮廓清晰而沉静,他那双总是显得有些木讷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洞悉一切的锐利。
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看懂过他。
“我的底气,”苏正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就是张书记说的那句话——讲真话。”
“你……”林晚晴张了张嘴,想说“你还拿张书记说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看着苏正那坦然的眼神,心中那个荒诞的念头再次浮现:难道……张书记真的跟他说过这些?
这怎么可能?
一个县委书记,会对一个刚刚转正的基层科员,说出这样一番掏心窝子的话?这不符合官场的任何逻辑。
两人站在县委大院的梧桐树下,一时相对无言。
远处,一辆白色的救护车闪着灯,悄无声息地滑了过来,停在了办公大楼的侧门。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员,用担架抬着一个身影,匆匆上了车。
那身影,正是钱文博。他似乎已经镇静下来,只是目光呆滞,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看着救护车远去,林晚晴长长地叹了口气,心中的焦虑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沉重。
“苏正,算我求你,”她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恳求,“回去以后,你什么都别干,把发言稿交给我。我来写!我熬几个通宵,也给你写出一份滴水不漏的稿子来。你到时候,照着念就行,好不好?”
她已经不指望苏正能一鸣惊人,只求他能平平安安地,把这三十分钟混过去。
苏正看着她眼中的血丝和真切的担忧,心中流过一丝暖意。
他知道,林晚晴是真的在为他着想。
他正要开口,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二楼的一扇窗户。
县委办主任办公室。
陈东海正站在窗前,手里拿着电话,目光穿过梧桐树的枝叶,遥遥地落在他们身上。
他似乎并没有在看他们,而是在打电话。
苏正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看到陈东海的嘴唇在动,虽然听不到声音,但那口型,那神态,分明是在向电话那头的人,汇报着什么。
林晚晴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当她看到窗后的身影时,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陈东海,在给谁打电话?
在这个时间点,用这种姿态,他还能打给谁?
一个可怕的猜测,同时在两人心中升起。
苏正之前用来当挡箭牌的那句话,陈东海,要去亲自验证真伪了。
林晚晴的脸,瞬间血色尽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