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他妈是神学!是一种她无法理解,但又不得不敬畏的、至高无上的规则之力!
想通了这一切,林晚-晴再看向苏正时,眼神里最后一丝怀疑和试探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虔诚的敬畏。
她面对的,不是一个叫苏正的科员。
她面对的,是一个庞大、神秘、强大到可以扭曲现实规则的组织的意志。
而自己,一个渺小的乡镇镇长,竟然在不久前,还妄图用世俗的逻辑去揣测、去试探这个组织。
林晚晴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了。
“我明白了。”她缓缓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苏正心里一咯噔,你明白什么了?我自己都还没明白呢。
“苏正同志,”林晚晴的称呼,不知不觉间从“小苏”变成了“苏正同志”,“这次的作风整顿,效果显着,影响深远。这充分说明,我们的一些同志,确实需要用一些……特殊的手段,来帮助他们提高思想认识。”
她小心翼翼地措辞,既肯定了“组织”的行为,又暗示自己已经理解了“组织”的良苦用心。
苏正听得云里雾里,只能跟着点头:“镇长您说的是。”
“但是,”林晚晴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一个恳切的表情,“明天的现场会,规格很高,影响很大。我们既要展示出这次整顿的成果,又不能……不能太过于惊世骇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这是在请求。
她在请求苏正,向他背后的“组织”传达一个信息:任务已经圆满完成,可以收回神通了。请给凡人留一点体面,不要在全县领导面前,把事情搞得太难看。
苏正看着她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睛,终于大概猜到了她的想法。
这位女镇长,好像……脑补了一些非常了不得的东西。
不过,这对他来说是好事。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你越是觉得我高深莫-测,就越不敢轻易动我。
他沉吟片刻,顺着林晚晴的思路,一脸严肃地说道:“我明白。镇长,我觉得,真正的‘正气’,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目的是为了让大家改正错误,而不是为了让他们出丑。我想……它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它”,这个词用得妙极了。
林晚晴听完,感觉浑身一轻,像是得到了神明的亲口许诺。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重新靠回了椅背上。
危机,解除了。
“好,好……”她喃喃自语,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但气氛已经截然不同。如果说之前是暴风雨前的死寂,那现在就是雨过天晴后的宁静。
林晚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早已冰凉的茶水,定了定神。
既然“组织”已经答应明天会恢复正常,那她现在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向县里领导汇报这“三十倍”的奇迹了。
总不能直说,是靠把人黏在椅子上逼出来的吧?
她的大脑再次飞速运转起来。
有了!
她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什么关键。
她看着苏正,用一种商量的口吻问道:“苏正同志,你觉得,明天的交流会,我们让那些被……被‘正气’激励过的老同志们,上台分享一下今天的工作心得,怎么样?”
苏正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林晚晴的意图。
高,实在是高!
让那些“受害者”亲自上台,用一种“正面”的口吻,去讲述自己被“激励”的过程。
他们敢说实话吗?
他们不敢。
他们只能咬着牙,含着泪,把今天的“酷刑”包装成一次“思想的升华”和“灵魂的洗礼”。
他们会说:“是林镇长和苏正同志的到来,点燃了我们沉寂已久的革命热情!”
他们会说:“当我坐在椅子上,我才深刻地体会到,岗位就是阵地,工作就是使命!”
他们甚至会说:“我今天一天,完成了过去一年的工作,这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让我热泪盈眶!”
这样一来,非但不会暴露真相,反而能将这件荒诞的事情,变成一个完美的、可供宣传的、充满了正能量的政绩!
林晚晴,这个女人,不仅脑补能力一流,这政治智慧和手腕,也绝对是顶尖的!
苏正心中暗暗佩服,脸上却不动声色,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镇长,您这个办法太好了!让他们现身说法,比我们说一万句都管用!这才是真正来自于群众,来自于实践的先进经验啊!”
他恰到好处地送上了一记马屁。
林晚晴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容。她觉得自己和苏正,或者说和苏正背后的那个“组织”,达成了一种完美的默契。
她看向苏正的眼神,充满了欣赏和信赖。
“好,就这么定了。”她站起身,做出了最后的决定,“这件事,你最了解前因后果。明天的交流会上,那些老同志的发言稿,你来负责起草一份初稿。记住,要情真意切,要感人肺腑,要体现出我们清水镇干部队伍,脱胎换骨的精神面貌!”
苏正:“……”
他看着林晚晴那双充满信任和期待的眼睛,感觉自己被架在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
让他来写?
让他这个始作俑者,来为那些被他折磨了一天的“受害者”们,撰写歌功颂德的发言稿?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残忍,也最讽刺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