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明同志,”王建国缓缓开口,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根据你材料里说的,这件事情,发生在十年前。为什么,选择在今天,主动向组织坦白?”
这是最核心的问题。
周启明身体一震,似乎这个问题触及到了他最恐惧的地方。他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但嘴上却早已准备好了说辞:“王主任,这十年来,我没有一天睡过安稳觉!良心上的谴责,精神上的压力,日日夜夜都在折磨我!最近,我更是夜不能寐,总觉得党徽就在我眼前盯着我,人民的眼睛也在盯着我!我实在是受不了这种煎熬了!我今天来,就是想求个解脱,求个心安!”
这番话说得声情并茂,如果不是他眼神深处那无法掩饰的惊恐,几乎可以评选为年度最佳悔过发言。
“对对对!”张大强在一旁疯狂点头附和,“我们就是来求心安的!求组织给我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王建国和小张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荒诞。
从业多年,他们太清楚了。一个能将秘密保守十年的人,他的心理防线,早已坚如磐石。什么良心谴责,什么精神折磨,对他们来说不过是说给外人听的笑话。
突然坦白,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利益链条上出了问题,被人抓住了把柄,想用自首来换取宽大处理。要么,就是他们用这个案子,来掩盖一个更大、更严重的案子。
“好,我们知道了。”王建国合上材料,语气平静,“你们的材料,我们会认真核实。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喝点水。”
说完,他便带着小张,拿着两份滚烫的“罪证”,走出了谈话室。
门一关上,小张就憋不住了:“王哥,这俩人……是不是精神上有点问题?我怎么感觉他们不是来投案的,是来许愿的,生怕我们不收下这份‘大礼’。”
王建国没有笑,他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点上了一支烟,眉头紧锁。
“去档案室,把十年前所有关于清水镇水利项目的卷宗都调出来,特别是那个石磨村水库的项目,我要看原件。”
“好!”
“另外,”王建国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查一下,周启明和张大强最近都接触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特别是清水镇那边,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桩离奇的自首案背后,一定藏着一个他们还未触及到的、更深层次的秘密。
半小时后,一份落满了灰尘、纸页已经泛黄的卷宗被送到了王建国的办公桌上。卷宗的封皮上,“清水镇石磨村饮用水水库修建项目”几个字,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翻开卷宗,里面的文件寥寥无几,一份拨款申请,一份批复文件,以及一份薄薄的、只有一页纸的验收报告。在验收报告的“项目负责人”一栏上,赫然签着“张大强”的名字。而在市局的批复文件上,则有周启明龙飞凤舞的签名。
一切都和他们交代的一模一样。这桩案子,证据链清晰,事实明确,简单得有些过分。
与此同时,小张也带回了初步的调查信息。
“王哥,查到了!清水镇那边最近出了件大事,那个‘形象提升工程’的豆腐渣项目,视察当天就塌了,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刘主任和他外甥都进去了。”
“这事我知道。”王建国点了点头,“跟周启明他们有关系吗?”
“直接关系没有。但是……”小张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这个案子平息之后,清水镇政府内部搞了一次‘整风运动’,据说效果好得邪门。然后,就在前两天,清水镇新上任的林镇长,派了一个叫苏正的年轻科员,去石磨村调查饮水困难的问题,还写了一份调查报告……”
“苏正?”王建国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名字。他记得,在“豆腐渣工程”的案卷里,似乎也看到过这个名字。那个写下“惊天地泣鬼神”批注的年轻人。
“对!”小张压低了声音,凑近了说,“最关键的是,就在苏正提交那份关于石磨村缺水问题的报告之后,第二天,怪事就发生了。张大强家里水管爆裂被淹,周启明在单位开会被矿泉水瓶给炸了……”
王建国夹着烟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
他看着桌上那份尘封了十年的卷宗,又看了看周启明和张大强那两份写满了“求生欲”的交代材料,一个匪夷所思的、完全超出了他二十年办案经验的念头,第一次,在他的脑海中,缓缓浮现。
难道……这世上,真有什么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
他掐灭了烟头,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通了钱书记的办公室。
“书记,案子基本清楚了。人证物证俱在,两人供认不讳。这桩尘封了十年的悬案,可以说,在今天,一天之内,就真相大白了。”
电话那头,钱书记沉默了片刻,问道:“建国,你以你多年的经验判断,这件事,就这么简单吗?”
王建国看着窗外,天色已经大亮。他想起了周启明眼中那极致的恐惧,想起了小张口中那些离奇的“意外”,最终,只是沉声回答:“书记,案子本身,很简单。但他们自首的动机,恐怕不简单。”
钱书记在那头,久久没有说话。他挂掉电话,看着桌上关于清水镇的所有简报,目光最终停留在了“苏正”那个名字上。
他拿起笔,在那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