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变化并没有停止。
在“二”字彻底变成“五”字之后,那个代表“十”的字,也开始了它的表演。它那一竖,像是被橡皮擦一点点抹去,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短,最终彻底消失,只留下孤零零的一横。
而那个代表“万”的字,则纹丝不动。
于是,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在一种近乎凝固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屏幕上那一行字,从:
“……市财政、县财政累计下拨专项扶贫款:一百二十万元。”
一笔一划地,蠕动着,变形着,最终变成了:
“……市财政、县财政累计下拨专项扶贫款:一百五十万元。”
数字“120”,变成了“150”。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拿着一支看不见的笔,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这个错误,从容不迫地,“改正”了过来。
“嗡——”
整个会场,彻底炸开了锅。
“动了!字真的自己动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闹鬼了吗?”
“投影仪中毒了?这什么病毒这么厉害?”
惊呼声、议论声、难以置信的喧哗声,瞬间填满了整个礼堂。刚才还庄严肃穆的会场,此刻变得像一个炸了窝的菜市场。
钱书明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瘫坐在椅子上。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的后背,紧紧地黏在皮肤上,又冷又腻。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牙齿在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
这不是故障,这不是幻觉。
这是一种他无法理解,也无法解释的,神迹,或者说……诅咒。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周副局长被矿泉水瓶爆头的传闻,浮现出张大强被水“诅咒”得精神崩溃的惨状。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心脏,疯狂地挤压着。
林晚晴也呆住了。她看着屏幕上那个刺眼的“一百五十万”,又看了看台上那个依旧平静得不像话的年轻人。
她终于明白了。
她终于明白苏正那莫名其妙的底气从何而来,明白他那近乎盲目的镇定背后,隐藏着怎样一种惊天动地的力量。
这不是什么背景,不是什么人脉。
这是一种她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想象的规则层面的力量。
他写下的那句“让所有弄虚作假的内容,都显出原形”,竟然……真的应验了!
她看着苏正,那个在她眼中一直有些木讷、有些耿直,但内心清澈的年轻人。此刻,他的身影在晃动的灯光下,变得既熟悉又陌生,仿佛笼罩上了一层神秘而威严的光环。
主席台上,县委书记周源已经站了起来。他没有理会台下的嘈杂,而是扶着桌子,身体前倾,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大屏幕,又缓缓地移向台上的苏正。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震撼的表情。
而他身旁的颜世宽,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也终于裂开了一道缝。他猛地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仿佛这个动作能帮他看清眼前这荒诞离奇的一幕。
苏正站在风暴的中心,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茫然和无辜。他拿起讲台上的那份铜版纸材料,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屏幕,然后用一种困惑的语气,对着刚刚恢复了一点声音的麦克风,轻声说道:
“奇怪……我这份材料上,写的好像也是一百五十万啊?”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混乱的会场中,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这句话,像是一颗投入滚油的火星。
钱书明闻言,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失声尖叫:“不可能!你胡说!我给你的明明是……”
他的话戛然而生,因为他看到,台下第一排,一位一直用笔记本电脑记录的县领导,正举着电脑,满脸惊骇地对身边的人说:
“不止是投影仪!我……我电脑里的文件,也……也自己变了!”
这声惊呼还没落下,另一侧,一个年轻的科员像是见了鬼一样,猛地将自己手里的纸质文件举到眼前,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颤抖,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的天……纸上的……纸上的油墨……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