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极低沉，却又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嗡鸣，在苏正的耳边响起。

他面前那份报告上的墨迹，似乎活了过来。每一个字，尤其是那些被他特意加上了引号的词——“高”、“快”、“秒批”、“满意”，都像是被注入了某种神秘的力量，墨色变得前所未有的深沉，仿佛要从纸面上凸显出来。

紧接着，手中的钢笔传来一阵空虚感，那股持续了整整一天的灼热与躁动，在短短几秒钟内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凉的、被彻底掏空了的沉寂。

笔，又恢复了那支平平无奇的英雄牌钢笔的模样。

苏正放下笔，看着自己的“杰作”，轻轻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一丝完成恶作剧后的畅快，也带着一丝风暴来临前的凝重。

他知道，引信已经装上，而且无法拆除。

这颗炸弹，随时都可能引爆。

他将报告仔细地折好，放进一个牛皮纸档案袋里，用胶水封好。他没有在封面上写任何字。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

现在，他需要做的，是把这颗炸弹，亲手送到那个最应该看到它的人面前。

他不能通过办公厅的内部流程递交，那无异于把引信交到张敬手里，让他从容拆解。

他必须越过张敬，越过所有常规的程序，用一种最直接，也最“不合规矩”的方式，将它引爆在市委的核心。

苏正拿起那个牛皮纸袋，没有丝毫犹豫，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夜深了，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自己的皮鞋声，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敲击出清脆而孤独的回响。

他没有走向电梯，而是径直走向了走廊的另一端。

那里，是市委书记办公室所在的方向。

他走到市委书记办公室外间，秘书的办公室门口。里面的灯还亮着。

他知道，市委书记的秘书，通常是整栋大楼里最后一个下班的人。

苏正抬起手，轻轻叩响了房门。

门开了，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有些惊讶地看着门外陌生的苏正。

“您是？”秘书的语气很客气，但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

“你好，我是办公厅的苏正。”苏正平静地自我介绍，然后，将手中的牛皮纸档案袋递了过去，“有份紧急报告，需要立刻呈送给书记。”

“紧急报告？”秘书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办公厅的紧急报告，怎么会由一个副主任亲自送来，而且不通过主任？这不合程序。

他没有伸手去接，而是问道：“张主任知道吗？”

“他很快就会知道的。”苏正的回答模棱两可，他只是将档案袋往前又递了递，语气不容置疑，“这份报告，关系到市委办公厅的根本工作作风，我认为，书记有必要在第一时间看到。”

秘书看着苏正那张年轻却异常镇定的脸，又看了看那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袋，心中瞬间闪过无数种猜测。

新来的副主任，绕开顶头上司，深夜直呈报告给一把手。

这里面的信息量，太大了。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那个分量不重，却感觉无比烫手的档案袋。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牛皮纸袋的一刹那，他突然感觉手心传来一阵轻微的、如同静电般的刺痛感。

“嘶——”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

“怎么了？”苏正问。

“没……没什么。”秘书摇了摇头，以为是天气干燥的缘故。他捏了捏档案袋，只觉得里面的纸张似乎有些异样，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在微微震动的错觉。

“麻烦你了。”苏正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便向来路走去。

秘书拿着那个神秘的档案袋，看着苏正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档案袋，鬼使神差地，他仿佛看到那牛皮纸的表面，有一丝极淡的金光，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