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几十年,他大部分时间都是与这寂静而危险的山林为伴,这里的每一丝声响,每一种气味,他都无比熟悉。
他一边快速穿行,一边凭借记忆和月光,仔细搜寻着合适的陷阱地点。
挖陷阱是个体力活,更是个技术活。
位置必须选在野猪经常活动的路径上——它们喜欢走固定路线。
最好是在沟塘子、水源地附近,或者有橡子树、榛子树的地方,这些是野猪最喜欢的觅食点。
陷阱要足够深,足够大,否则困不住暴怒的野猪。
伪装也要极其巧妙,不能让这些嗅觉灵敏的家伙提前察觉。
他在林中穿梭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终于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找到了理想的地点。
这里有一条被踩踏得光秃秃的兽径,宽度和脚印都显示是大型动物常走的路线,混合着一些新鲜的、野猪特有的楔形蹄印和翻滚留下的泥污痕迹。
兽径尽头是一小片低洼的沟塘,里面还有未完全干涸的泥水坑,显然是野猪喜欢来蹭痒、喝水和觅食的地方。
就是这里了!
宋卫国放下东西,仔细观察了兽径的走向和周围的树木分布,最终选定了兽径中间一段相对狭窄、两侧都有大树根系不易塌方的地方。
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小心翼翼地清理掉选定的陷阱区域表面的落叶和浮土,露出
然后,他解下腰后的柴刀,砍来一些粗细不一的硬木枝条,削尖一端,备用。
准备就绪,他往手心里啐了口唾沫,搓了搓,握紧了那把冰冷的铁锹。
“嗨!”他低喝一声,铁锹狠狠地楔入泥土!
挖掘开始了。
这无疑是一项极其消耗体力的重劳动。
冰冷的泥土坚硬板结,每一锹下去都需要使出全身的力气。
铁锹与泥土、石块摩擦,发出沉闷的嘎吱声。
汗水很快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又在冰冷的夜风中变得冰凉,贴在后背上,十分难受。
但他毫不停歇,如同不知疲倦的机器,一锹接着一锹,将挖出的泥土尽量均匀地抛洒到远处的灌木丛下,并用落叶覆盖,避免留下太明显的痕迹。
陷阱坑一寸寸加深,加宽。
他的虎口被磨得生疼,手臂酸麻肿胀,腰背如同断裂般酸痛,冰冷的汗水顺着额头流下,迷了眼睛,他就用袖子胡乱擦一把。
寂静的密林深处,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铁锹挖掘泥土的沙沙声、以及偶尔惊起的夜枭扑棱翅膀的声音。
月光透过稀疏的树冠,洒落在他奋力挖掘的身影上,勾勒出一种原始而坚韧的轮廓。
不知道挖了多久,也许一两个时辰,陷阱深度已经超过一人高,宽度也足以让一头半大野猪掉下去难以翻身。
他觉得差不多了。
停下手,撑着铁锹喘息了片刻。
他跳下陷阱,试了试深度,很满意。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步——布置阱底和伪装。
他将之前削尖的那些硬木枝条,尖端朝上,密密麻麻地固定在陷阱底部,不需要太长,但必须尖锐,足以刺伤野猪的蹄子和腹部,使其无法借力跳跃,也能消耗其体力。
然后,他砍来大量细软的树枝,小心翼翼地架在陷阱口上,编织成一个稀疏的网格。
再铺上一层厚厚的落叶和浮土,使其看起来与周围的兽径毫无二致。
做完这一切,他还不放心,又特意从旁边抓来一把野猪的粪便,碾碎了撒在伪装层上,用其本身的气味来掩盖新土和人类的气味。
最后,他在陷阱前后方的兽径上,也做了一些极其细微的、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标记,提醒自己危险区域。
一切完成,天边已经隐隐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青色。
黎明将至。
宋卫国直起几乎要断掉的腰,看着眼前这个完美隐藏在兽径之下的死亡陷阱,长长地吐出一口带着白雾的浊气。
汗水早已湿透重衣,冰冷地贴在身上,四肢百骸无一处不酸痛,手掌火辣辣地疼,估计已经磨出了水泡。
但他心里,却涌起一股巨大的成就感和期待。
陷阱已经布下,剩下的,就是等待。
他收拾好工具,提起马灯,最后检查了一遍陷阱的伪装,确认毫无破绽,这才拖着疲惫不堪却异常兴奋的身体,沿着来路,悄无声息地往屯子里摸去。
当他再次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家门时,天色已经蒙蒙亮。
屋里,孩子们还在熟睡。
李素娟似乎也睡着了,姿势却好像变了一下。
宋卫国轻手轻脚地放下工具和马灯,靠在墙根,闭上眼睛,争分夺秒地恢复体力。
他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野猪掉入陷阱挣扎的场景,以及孩子们看到大量肉食时那惊喜的笑脸……
希望,就在这片他刚刚亲手挖掘的泥土之下,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