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准备注射药剂,一边快速询问病情。宋卫国和李素娟语无伦次地回答着,眼睛死死盯着医生手中的针管和女儿苍白的小脸。
当针头刺入梦蝶细嫩的皮肤时,她发出一声微弱的哭啼,李素娟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哭出声。宋卫国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打完针,老医生又开了口服药,嘱咐物理降温。忙碌完,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幸好送来得还算及时,再晚点就麻烦了。”老医生擦了擦额头的汗,语气缓和了些,“先观察一下,等体温降下来再说。你们去把费用交一下。”
李素娟慌忙拿出那个湿漉漉的布包,掏出瓦罐,将里面所有的钱——零零整整,包括那几张准备用来买粮食和交学费的大票——全都倒了出来,推到医生面前,声音颤抖:“医生,钱……钱都在这儿,您看够不够?一定要救救我女儿……”
老医生看着那堆浸着水汽、显然是倾尽所有的钱,又看看这对浑身泥水、面容憔悴却眼神恳切的夫妻,叹了口气,数出药费和诊疗费,将剩下的推了回去:“这些够了。剩下的钱拿着,孩子后续还需要营养。去缴费处吧。”
李素娟千恩万谢,拿着钱去了。
宋卫国则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边,用医生给的酒精棉,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女儿的额头、脖颈、腋窝,进行物理降温。他的动作笨拙却极其轻柔,那双能拉开硬弓、能握住沉重猎枪的大手,此刻却有些微微发抖,生怕弄疼了女儿。
李素娟交完费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丈夫弓着腰,专注地、一遍遍地用酒精棉擦拭着女儿的身体,灯光下,他侧脸线条紧绷,额头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未干的雨水。而病床上的梦蝶,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昏睡,但不再抽搐。
她默默走到床边,拿起另一块棉纱,浸湿了温水,轻轻擦拭女儿干裂的嘴唇。
夫妻二人,就这样一左一右,守在病床前,无声地忙碌着,配合默契。不需要言语,所有的担忧、恐惧、期盼,都化作了手中的动作和彼此交汇的眼神。
窗外,雨渐渐停了,天光彻底放亮。
老医生再次来查房,检查后点了点头:“体温开始下降了,情况稳定住了。你们守了一夜,也歇会儿吧。”
直到这时,宋卫国和李素娟才仿佛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相顾无言,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深深的疲惫。
李素娟看着丈夫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沾满泥点的裤腿,想起昨夜雨中他坚定前行的背影,想起他笨拙却温柔地给女儿擦拭降温的样子,心中最坚硬的部分彻底软化。她伸出手,轻轻覆盖在宋卫国放在膝盖的手背上。
宋卫国身体微微一僵,低头看着妻子那只冰凉、却带着细微颤抖的手,反手将其紧紧握住。
“没事了……”他沙哑地说,更像是在安慰自己,也安慰她。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病房,驱散了长夜的阴冷和恐惧。
老医生看着这对紧握双手、相互依偎的夫妻,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唉,当父母的,都不容易。难得见你们夫妻这么齐心。”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心,在李素娟心中荡开层层涟漪。是啊,齐心……昨夜那风雨同舟、生死与共的经历,比任何誓言都更有力地将他们捆绑在了一起。
医药费几乎耗尽了他们好不容易积攒的猎枪基金和储备金,未来的日子无疑会更加艰难。
但看着病床上呼吸逐渐平稳的女儿,感受着手心传来的、丈夫粗糙却温暖的触感,李素娟觉得,只要人还在,只要心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他们是真正的夫妻,是能共同面对任何风雨的共同体。这份在危难中淬炼出的情感,比任何猎获都更加珍贵,也将成为支撑这个家继续前行的、最坚实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