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狩猎大赛的集结地设在离县城二十里外的一片原始林场边缘。当宋卫国跟着公社领队赶到时,平日里人迹罕至的林场空地上已是人声鼎沸,旌旗招展。来自全县十几个公社的猎手代表,以及一些拥有独立狩猎队的林场、边防哨所选派的好手,加起来足有六七十号人,个个精神抖擞,装备各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烟草、皮革和雄性荷尔蒙的粗粝气息,以及一种无声却激烈的竞争氛围。
宋卫国穿着李素娟为他浆洗得硬挺的蓝色劳动布衣裤,脚蹬结实的老山鞋,那杆保养得锃光瓦亮的56半步枪斜挎在肩,枪口用软木塞堵着防止进杂物。他沉默地站在红星公社的队伍里,目光沉静地扫视着周围。这里有穿着统一制式棉军大衣、纪律严明的林场工人,有皮肤黝黑、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的边防战士,更有许多和他一样,来自各个屯落、带着浓厚乡土气息却绝不容小觑的民间猎手。他甚至还看到了一些穿着传统狍皮衣、身形矮壮敦实、眼神格外剽悍的猎手,听旁边人低声议论,那是来自更深远山林里的鄂伦春和鄂温克族代表,是真正在山林里长大的“山神之子”。
一种久违的、属于猎人的兴奋感,如同细微的电流,开始在他血脉中窜动。这里,才是他真正应该驰骋的战场。
大赛组委会的领导站在一个临时搭建的木台上,用铁皮喇叭宣布了比赛规则:为期三天,划定方圆五十里的狩猎区域,以猎获物的种类、重量、皮毛完整度以及珍稀程度综合计分。严禁使用大型陷阱、炸药等破坏性手段,严禁猎杀受保护的幼崽和母兽,尤其强调安全第一,严禁选手间恶意争斗。最终按总积分排名次,不仅有丰厚的奖金、奖状,获得名次的选手所在单位也会受到表彰。
随着一声号令枪响,几十名猎手如同开闸的洪水,迅速分散开来,涌向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宋卫国没有像有些人那样急于冲在最前面,他仔细辨明方向,选择了一条相对偏僻、植被更为茂密、看起来不那么好走的山谷作为自己的切入路线。他深知,在这种高手云集的比赛中,盲目追逐大流很难有出众的收获,必须依靠自己的经验和判断,去寻找那些被常人忽略的猎场。
他行进的速度不快,但每一步都极其稳健,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不放过任何一丝痕迹——雪地上模糊的足迹,树干上新鲜的刮痕,空气中残留的微弱气味。进入赛区不到一个时辰,他便凭借丰富的经验,在一片背风的红松林里,发现了几只正在啃食松塔的灰松鼠。他没有动用宝贵的步枪子弹,而是悄无声息地取下背上的弹弓,屏息,瞄准。
“嗖!啪!”
泥丸精准地击中了一只最肥硕松鼠的头颅,那小东西应声而落,四肢抽搐几下便不动了。另外几只受惊,尖叫着窜上树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宋卫国上前,利落地将松鼠捡起,塞进随身的背囊。这只是开胃小菜,积少成多,也是分数。
他继续深入,凭借着对山林超乎常人的理解和感应,总能先人一步发现猎物的踪迹。一个上午过去,他的背囊里已经多了三只松鼠,两只肥硕的“灰狗子”(雪兔),甚至还用套索活捉了一只毛色油亮的紫貂幼崽——他小心地检查了,附近没有母貂的气息,这才下手,并且只取了这一只,遵循着不竭泽而渔的山规。这些收获虽然单个分数不高,但胜在稳定和技巧性,积分在稳步累积。
午后,他追踪着一串新鲜的狍子足迹,来到了一片地势较为开阔、生长着大量灌木浆果的向阳坡地。足迹很杂乱,似乎是一个小的狍子群。他心中一喜,若能猎到一头成年的狍子,积分将大幅提升。他伏低身体,借助灌木的掩护,缓缓向前摸去。
果然,在坡地中央,三四只傻狍子正低头悠闲地啃食着干枯的浆果和草根,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宋卫国缓缓抬起56半,瞄准了其中体型最大的那头公狍子。就在他手指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
“砰!”
一声突兀的枪声,从不远处的另一个方向猛然炸响!
枪声惊动了狍子群,它们受惊地昂起头,瞬间四散奔逃!宋卫国瞄准的那头公狍子也被惊动,一个纵跃就想窜入旁边的密林。
宋卫国心中暗骂一声,但猎手的本能让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几乎在听到枪响、狍子受惊启动的同一时刻,他的枪口凭着肌肉记忆微调,瞬间锁定那跳跃的模糊身影,扣动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