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卫国以两头野猪兵不血刃地平息了岳家可能引发的风波后,家里的日子仿佛真正驶入了一段平静而温暖的港湾。春日愈深,阳光和煦,新房的建设进度喜人,墙体已然砌起半人高,雏形初现,每天都能看到可喜的变化。宋卫国除了偶尔进山巡查之前布下的套索,确保家里肉食不断外,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建房工地和陪伴家人上。
李素娟的孕肚愈发明显,行动也日渐笨拙。但她的气色却在宋卫国的精心照料和家庭的和谐氛围中,显得红润而安宁。她常常坐在院子里,看着丈夫和帮工们忙碌,看着女儿们在新房的地基间嬉笑追逐,手里做着给小宝宝准备的柔软衣物,嘴角噙着满足而温柔的笑意。那场由她母亲带来的阴霾,似乎真的在渐渐远去。
然而,孕育生命的过程总是伴随着不可预知的风险,尤其是在这个医疗条件有限的年代和偏僻的山村。
这天傍晚,天际堆积起厚重的铅灰色云层,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沉闷。一家人刚吃过晚饭,宋卫国正在厨房帮着收拾碗筷,李素娟则坐在堂屋炕沿,就着油灯的光亮,缝制着一件小小的虎头鞋。忽然,她轻轻“咦”了一声,眉头微蹙,手下意识地抚上了高耸的腹部。
“怎么了?”宋卫国一直留意着妻子的动静,闻声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走了过来。
“没……没事,”李素娟勉强笑了笑,“就是觉得……肚子有点发紧,坠坠的,这孩子,怕是淘气,又在里面练拳脚呢。”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饰那一闪而过的不安。
宋卫国却不放心,他蹲下身,关切地看着她:“疼吗?跟往常的感觉一样吗?”
“不疼,就是有点闷。”李素娟摇摇头,但脸色却不如刚才那般自然。
宋卫国仔细端详着她的脸色,又伸手轻轻贴在她的肚皮上感受着。胎动似乎比平时频繁一些,但也算不上特别异常。他想起前世模糊的记忆里,似乎听说过孕晚期有什么“假性宫缩”,但他毕竟不是医生,无法确定。
“你先躺下歇歇,别做针线了。”宋卫国扶着她慢慢躺下,又给她掖好被角,“要是不舒服,千万别硬撑着,马上告诉我。”
“嗯,知道了。”李素娟顺从地躺下,心里因为丈夫的紧张而暖暖的,那点不适感似乎也减轻了些。
夜色渐浓,窗外果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雨点敲打着窗棂和屋顶,发出单调而清冷的声响。孩子们都已经在西屋睡下了,堂屋里只剩下宋卫国和李素娟。宋卫国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睡下,而是就着灯光,擦拭保养着他的56半步枪,实则心神不宁,耳朵始终留意着炕上妻子的动静。
李素娟起初还安稳地睡着,但到了后半夜,她开始不安地翻动,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卫国……卫国……”她轻声呼唤着,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
宋卫国立刻丢下擦枪布,扑到炕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肚子……肚子疼得厉害……一阵一阵的……”李素娟抓住他的手,指甲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而且……好像……好像有点见红了……”
嗡的一声,宋卫国只觉得脑袋像被重锤击中!见红!肚子剧痛!这绝不是正常的胎动!这分明是早产的征兆!算算日子,离预期的生产期至少还有一个多月!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宋卫国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这个年代,医疗条件极其落后,屯里的赤脚医生孙婆子接生正常月份的孩子尚且勉强,面对不足月的早产和可能出现的并发症,根本无能为力!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他重生归来,发过誓要守护好这个家,绝不能让素娟和孩子有任何闪失!
“别怕!素娟,别怕!有我呢!”宋卫国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声音沉稳有力,试图给妻子最大的安全感。他飞快地帮李素娟整理好衣裤,用干燥的软布垫好,然后迅速穿好自己的衣服,又将家里最厚实的一件雨衣找了出来。
“你忍着点,我这就去公社请医生!”宋卫国当机立断。屯里的孙婆子指望不上,必须去公社卫生所!虽然外面下着雨,山路泥泞难行,夜路更是危险,但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下……下着雨呢……外面黑……”李素娟虚弱地抓住他的胳膊,眼中满是担忧和不舍。
“没事!你男人命硬,山里的狼都奈何不了我,这点雨算什么!”宋卫国故作轻松地拍了拍她的手,眼神坚定,“你乖乖在家等着,疏影!疏影!”
他将大女儿疏影叫醒,快速而清晰地交代:“疏影,妈妈肚子不舒服,爸要去公社请医生。你是大姐,在家照顾好妈妈和妹妹,有什么事就去隔壁喊张婶过来帮忙,知道吗?”
疏影看着父亲凝重无比的脸和母亲痛苦的神色,吓得小脸煞白,但还是用力点头,带着哭腔道:“爸,我知道了!你……你小心点!”
宋卫国又看了一眼脸色苍白、强忍疼痛的妻子,心中一痛,不再犹豫,转身冲入了门外冰冷的雨幕之中。
夜,漆黑如墨。雨,冰冷刺骨。风,呼啸着掠过山林,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