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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药香绕舍忆前尘(1/2)

镜海市郊的雾总比城里浓些,尤其刚过梅雨时节,晨雾裹着水汽往人骨缝里钻。公良龢蹲在灶台前添柴时,鼻尖沾了层薄薄的雾珠,她抬手抹了把,掌心便蹭到片冰凉——灶膛里的火光明明灭灭,映得她脸颊红一阵白一阵,倒比檐下那串风干桂花的颜色还斑驳。

石磨转得慢悠悠,磨盘缝里渗出的豆浆顺着木槽淌,在陶盆里积成浅浅一汪。公良龢往灶膛塞了把松针,火苗“腾”地窜起来,把她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像株被风揉得歪歪扭扭的豆苗。她袖口卷到胳膊肘,蓝布褂子的肘部磨出了个小洞,露出的小臂上沾着豆渣,有几颗还粘在汗毛上,随着她添柴的动作轻轻晃。

“良丫头,今儿的浆得熬稠些。”隔壁张爷爷的声音从门槛外飘进来,带着老痰的沙哑。公良龢抬头时,正看见他拄着枣木拐杖挪过来,灰布棉袍的领口磨出了毛边,下巴上的白胡子沾着雾水,像挂了串细盐粒。他手里攥着个粗瓷碗,碗沿缺了个三角口,是去年摔的,公良龢本想给换个新的,他却宝贝似的揣着,说“缺角才不烫嘴”。

“知道啦张爷爷。”公良龢笑时眼角会堆起细纹,像石磨上的纹路,“昨儿泡豆子时多搁了两把,保准稠得能挂住筷子。”她往灶里又添了块干柴,柴火噼啪响着,混着石磨“吱呀”声,倒比戏园子里的胡琴还熨帖。

张爷爷蹲在门槛上,把碗放在脚边,眼睛直勾勾盯着石磨。他记性时好时坏,昨儿傍晚还攥着两文钱要去集上给过世的老伴买甜豆花,今儿却只记得自己要喝浓浆。公良龢知道他的心思——老伴走了五年,他总把“我自个儿爱喝”挂在嘴边,可每次盛浆时,总会下意识多舀半碗,上面撒层白糖,像撒了把碎星星。

灶前的老黄狗突然“汪”了一声,夹着尾巴往桌底钻。公良龢直起腰时,看见坊口站着个陌生人。那人穿件月白长衫,袖口绣着暗纹梅枝,风一吹,衣摆像沾了露水的花瓣。他头发用根羊脂玉簪别着,玉簪上雕着片竹叶,在雾里泛着暖光。脸白得像宣纸,却不是病白,是那种养得极好的润白,手里捏着把乌木折扇,扇面上画着株墨竹,竹叶的墨色浓淡得刚好,像是刚从雨里捞出来的。

他站在雾里,连脚步声都轻得没声息,倒像从旧画里走出来的,连坊门口那串掉渣的桂花,在他身边都显得不那么寒酸了。

“请问,这里是公良豆腐坊吗?”他开口时,声音软乎乎的,像浸了蜜的枇杷。折扇轻点掌心,目光扫过灶台时,在公良龢沾着豆渣的手上停了停,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那皱痕浅得很,若不是公良龢常年磨豆腐练出的眼力,怕是根本瞧不见。

公良龢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豆渣蹭在灰布围裙上,留下片白印:“是嘞,您要打豆腐?今儿的豆腐还没点卤呢,要不等半个时辰?”

那人没答,反而往坊里走了两步,鼻尖凑到石磨旁闻了闻。磨盘上还沾着湿豆,豆香混着水汽往他鼻前飘,他嘴角突然勾起抹笑,像墨竹上落了只白蝶:“好香的豆味。我姓苏,单名一个‘轼’字,从城里来。”他顿了顿,折扇往石磨上轻轻一敲,“听说这儿的豆腐能治些怪病,特来瞧瞧。”

“治怪病?”公良龢手里的柴刀差点掉灶膛里。她打小跟着娘学做豆腐,快三十年了,只听说过豆腐能填肚子,最多是“吃了不闹肚子”,从没听说能治病的。张爷爷也直起腰,眯着眼打量苏轼,拐杖往地上顿了顿:“城里来的先生,别是拿咱乡下人寻乐子。”

苏轼像是没听见,走到装豆浆的陶盆前,用指尖沾了点尝了尝。那指尖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沾了豆浆后泛着水光。他眉头又皱起来,比刚才深了些:“太淡了。少放了半勺卤水吧?”

公良龢这下是真吓着了——她今儿确实少放了半勺。张爷爷这阵子总说心口闷,夜里睡不着,她想着卤水太涩,少放半勺能淡些,适合老人喝。这事儿她没跟任何人说,眼前这苏先生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

“您是……”她话没说完,就见苏轼指了指张爷爷,折扇的竹骨在晨光里泛着亮。

“这位老爷子,是不是总说心口闷,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苏轼的目光落在张爷爷的手上,“指节发红,怕是天阴时还疼得攥不住拐杖吧?”

张爷爷猛地站起来,枣木拐杖“咚”地砸在青石板上,震得地上的黄豆滚了两圈:“你咋知道?”他这关节疼是老毛病,去年冬天才厉害起来,除了公良龢,没跟旁人提过。

“闻出来的。”苏轼笑时眼尾会弯,像月牙,“他身上有股苦杏仁味,是肝气郁结的兆头。”他收起折扇,往张爷爷身边走了两步,“您是不是还总觉得嗓子干,想喝水又喝不多?”

张爷爷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最后只是一个劲点头。公良龢这下信了大半,赶紧拉着苏轼往屋里请:“先生快坐!屋里有竹椅,我给您倒碗热浆!”她手忙脚乱的,差点被地上的磨盘绊了一跤。

苏轼没坐,反而绕着豆腐坊转了圈。坊里堆着些旧木柴,柴堆旁摆着个破竹篮,里面装着晒干的草药——薄荷、艾草,还有几株开小白花的草。他走到竹篮前,拿起那株小白花闻了闻,突然回头问:“这是‘夜合花’?你采来做什么?”

“哦,这是前儿在山脚下摘的。”公良龢挠挠头,蓝布褂子的袖口蹭到脸颊,“听村里老人说,晒干了泡茶能安神。我妈最近总失眠,整宿整宿地睁着眼,就想试试。”

苏轼摇摇头,指尖捏着夜合花的花瓣轻轻捻了捻,花瓣碎在他掌心,散出淡香:“夜合花性寒,你妈要是脾胃虚,喝了反倒更糟。”他从袖袋里掏出张麻纸,又摸出块炭笔,在桌上铺了纸,“要安神,不如用合欢皮、酸枣仁各三钱,加两钱远志,煮水喝。”炭笔在纸上划过,留下龙飞凤舞的字,却透着股稳劲,“照着这个抓药,三副就见效。”

公良龢接过方子时,指尖有点抖。她正想道谢,苏轼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我听说,你为了给你妈赚透析费,要嫁给那个叫‘大金牙’的暴发户?”

这话像根冰针,扎得公良龢脸“腾”地红了。她咬着唇没说话,灶膛里的火噼啪响,倒像是在替她叹气。张爷爷在一旁叹道:“良丫头命苦啊。她妈那病,拖一天是一天……透析费一个月就好几千,她一个做豆腐的,哪拿得出?”

“不必嫁。”苏轼打断他,折扇往石磨上一敲,声音脆生生的,“大金牙那人,我认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公良龢发白的脸,“他去年欠了赌场三十万,正愁没处捞钱呢。你要是嫁过去,怕是连你妈现在的救命钱都得被他拿去填窟窿。”

公良龢腿一软,真就坐在了地上。青石板凉得刺骨,她却没觉得冷,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只知道大金牙有钱——上次来提亲时,他掏出个鼓鼓的红包,说“先给你妈买补品”,红包里的钱够她做仨月豆腐的。她从没听说他欠赌债的事,难怪他肯出那么多钱娶她个二婚头(公良龢前夫三年前走了),原来是想拿她当幌子,骗她妈那点棺材本?

“那……那我咋办?”她声音发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透析费下个月初三就到期了,要是凑不够,医院就停了治疗,妈就……她不敢想下去,只觉得喉咙发紧,像被豆渣堵了。

苏轼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放在桌上。瓷瓶是白的,上面描着朵蓝莲花,看着就值钱。“这里面有三颗‘凝神丹’,能治你妈的失眠,也能让她精神好些。”他顿了顿,目光越过灶台,落在坊后的菜园里,“至于透析费……我听说,你这豆腐坊后墙根下,长着株‘血参’?”

公良龢一愣:“血参?就是那棵叶子发红的草?”她往菜园那边瞥了眼,后墙根确实长着株怪草,叶子红得像染了血,根须在土里盘得老深,她以前还想拔了,张爷爷说“看着怪,留着吧”,就一直没动。“我还以为是杂草呢!”

“那不是杂草,是百年难遇的药材。”苏轼眼睛亮了亮,像落了星光,“只要你把它挖出来给我,我就给你妈凑足透析费,再送你妈去城里最好的医院。”

“不行!那草不能挖!”张爷爷突然喊道,拐杖往地上顿得“咚咚”响。他拄着拐杖挪到后墙根,指着那株血参,叶子在晨光里红得发亮:“前儿个我还看见有蛇绕着它转呢!三条黑蛇,盘在根须上,像给它看门!”他声音发颤,“这草怕是有灵性!挖了要遭报应的!”

公良龢也犯了难。一边是妈的救命钱,一边是张爷爷说的“灵性”。她蹲在血参旁,摸了摸发红的叶子,叶子上的绒毛蹭得手心发痒,像有只小虫子在爬。她想起妈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脸瘦得只剩层皮,手背上扎满了针眼,每次透析回来都吐,却总笑着说“良丫头,妈还能陪你做几年豆腐”。

苏轼在一旁道:“什么灵性不灵性的,不过是株药材罢了。”他折扇轻点掌心,“你妈要是没了,你守着这草有什么用?等她好了,你们娘俩还能一起做豆腐,不比守着棵草强?”

“可……”公良龢咬着唇,眼泪掉了下来,砸在泥土上,湿了一小块。泥土里好像有东西动了动,她低头看时,却只看见血参的根须在土里露了个尖,红得像血。

就在这时,坊外传来阵马蹄声,“嘚嘚嘚”的,越来越近。这年月早没人骑马了,除非是……苏轼脸色一变,猛地抓住公良龢的手:“快!把血参挖出来!大金牙的人来了!”

公良龢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坊门“哐当”一声被踹开,冲进来几个壮汉。个个穿黑褂子,袖子卷得老高,露出胳膊上的刺青——有龙有虎,还有个刺着只蝎子,蝎尾翘得老高。为首的是个矮胖子,肚子像揣了个面盆,嘴里镶着颗金牙,笑时闪得人眼慌,正是大金牙。他看见苏轼,眼睛瞪得像铜铃:“苏小子!你敢跟老子抢东西?”

苏轼把公良龢往身后一拉,折扇“唰”地打开,挡在身前:“大金牙,这血参是我先看上的。”

“看上又咋样?”大金牙挥挥手里的铁棍,铁棍上还沾着泥,“公良丫头是我没过门的媳妇,她的东西就是我的!识相的赶紧滚,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

张爷爷拄着拐杖冲上去:“你们别欺负良丫头!”却被个壮汉一推,“咚”地摔在地上。粗瓷碗掉在青石板上,碎成了好几片,刚盛的半碗豆浆洒了一地,在地上漫开,像片小小的云。

公良龢急了,捡起地上的柴刀:“别碰张爷爷!”

苏轼拉住她,低声道:“别冲动。你去挖血参,我来对付他们。”他说着,扇子往腰间一插,从袖袋里摸出把短剑。剑鞘是黑的,摸着像蛇皮,透着股寒气。

大金牙笑了,肚子上的肉抖了抖:“就你这点能耐?还敢跟我斗?”他挥挥手,“给我打!”

壮汉们举着棍子冲上来。苏轼身子一矮,像只猫似的绕到一个壮汉身后,短剑在他腿上一划,那壮汉“哎哟”一声倒在地上,裤腿立刻渗出片红。另一个壮汉从侧面打来,苏轼侧身一躲,手里的短剑“噌”地出鞘,寒光一闪,竟把棍子削断了一半——那棍子是硬木的,寻常刀都砍不动。

公良龢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柴刀差点掉了。她赶紧蹲下身,用手刨血参旁边的土。土是湿的,沾在手上凉丝丝的,根须盘得很紧,像老母亲的手攥着孩子的脚。她刨了半天也没刨动,指甲缝里渗出血,疼得她龇牙咧嘴,可她不敢停。妈还在医院等着呢,她不能让妈有事。

“快点!”苏轼喊道,他正被两个壮汉围着打,左躲右闪,额头上已经冒了汗。短剑在他手里舞得像朵花,可壮汉们人多,他渐渐有些吃力,胳膊上挨了一棍,疼得他皱了皱眉。

公良龢急得直冒汗,咬着牙用柴刀去撬根须,“咔嚓”一声,根须断了一根。就在这时,血参的叶子突然抖了抖,竟滴下几滴红水,像在流血。那红水滴在地上,没渗进去,反而像珠子似的滚了滚。

“别用刀!”苏轼喊道,声音比刚才急了,“会伤了药性!”

公良龢赶紧扔了柴刀,用手拼命刨。指甲断了两根,血混着泥土沾在手上,看着吓人。她刨着刨着,突然摸到个硬东西,圆滚滚的,像个小土豆。她刚想使劲挖,就听见“咚”的一声——大金牙从后面扑过来,手里拿着根棍子,照着苏轼的头就打。苏轼正对付前面的人,没来得及躲,眼看棍子就要落在他头上——

“小心!”公良龢猛地扑过去,把苏轼推开。棍子结结实实地打在她背上,她疼得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后背像被火烧似的,顺着脊椎往四肢窜着疼。

苏轼眼睛红了,怒吼一声,短剑一挥,竟把大金牙的袖子削掉了一块。大金牙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看着地上的布片,又看了看苏轼手里的短剑,有点发怵:“你敢动真格的?”

苏轼没理他,扶起公良龢:“你咋样?”

公良龢摇摇头,咬着牙指着血参:“快……挖出来……”

就在这时,血参突然剧烈地抖了起来,叶子红得像要烧起来,连叶脉都透着红光。周围的草都弯下了腰,好像在朝拜它。坊外传来一阵风声,吹得门“吱呀”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进来,又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走。

大金牙的人都停了手,吓得往后退。张爷爷趴在地上,手捂着眼睛,喃喃道:“报应……报应来了……”

苏轼脸色发白,拉着公良龢往后退:“不好!这血参要成精了!”

话音刚落,血参的根须突然从土里钻出来,像无数条小红蛇,朝着大金牙他们缠过去。一个壮汉没躲开,被根须缠住了腿,“啊”地叫了一声,腿上立刻起了道红痕,像被火烧过一样,疼得他在地上打滚。

大金牙吓得转身就跑:“快跑!”壮汉们也跟着往外跑,连滚带爬的,眨眼就没了影。有个壮汉跑的时候还摔了一跤,手里的棍子掉在地上,滚到公良龢脚边。

根须没追,又慢慢缩回土里。血参的叶子渐渐变回了暗红色,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地上那几滴红水还在,像忘了收的红豆。

公良龢瘫坐在地上,后背还在疼,可心里却松了口气。她看着血参,突然觉得它没那么可怕了,反而有点可怜——被人挖根,还断了须,换谁都得生气吧?

苏轼走到血参旁,蹲下身看了看,眉头皱得更紧了:“根须断了,药性散了一半。不过……还能用。”他从怀里掏出个玉盒,玉盒是淡绿色的,上面雕着缠枝莲。他小心翼翼地把血参挖出来,放进盒里。玉盒一碰到血参,竟发出淡淡的绿光,把血参的叶子照得透亮。

“这……这是啥?”公良龢忍着疼问道,后背的疼还在窜,像有小虫子在咬。

“暖玉盒,能保住药性。”苏轼把玉盒揣进怀里,又从袖袋里掏出一沓钱,递给公良龢。钱是用红纸包着的,厚厚的一沓,摸着沉甸甸的。“这是五万块,先给你妈交透析费。剩下的我会派人送到医院去。”

公良龢接过钱时,手还在抖。她捏着红纸,突然想起什么:“你……你到底是谁?城里来的先生,怎么会认识大金牙,还知道血参?”

苏轼笑了笑,没回答。他走到张爷爷身边,把他扶起来:“老爷子,您没事吧?”

张爷爷摇摇头,指着玉盒:“那东西……有灵性,你可得好好待它。”

苏轼点点头,又对公良龢道:“我先走了。你妈那边我会安排好,你放心。”他转身往外走,月白长衫在晨雾里飘着,像片云,很快就没了影。坊门口的桂花串被他带起的风吹得晃了晃,掉了几颗碎渣。

公良龢握着钱,站在豆腐坊里,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甜的是妈有救了,酸的是自己差点嫁错人,苦的是后背还在疼,辣的是刚才那阵惊险,咸的是掉在地上的眼泪。她看了看地上的碎碗,又看了看后墙根的土坑,突然觉得这一切像场梦。

张爷爷叹了口气:“良丫头,你遇上贵人了。”

公良龢点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不是难过,是高兴。她转身往灶膛里添柴,石磨还在转,豆浆滴在陶盆里,“滴答、滴答”的响,好像在唱支开心的歌。她得赶紧把豆浆熬好,给张爷爷盛一碗,再给妈留一碗——等妈好了,就让她喝最浓的。

可她没看见,苏轼走后,血参留下的土坑里,慢慢长出了一株小芽。芽尖是红的,像颗小小的心,嫩得能掐出水。风一吹,小芽轻轻晃了晃,好像在跟她打招呼。

也没看见,坊门外的老槐树上,蹲着一只黑猫。猫的眼睛绿得像翡翠,正死死盯着苏轼离开的方向。它尾巴尖轻轻扫着树干,发出“沙沙”的响,树下的阴影里,还藏着半片被风吹落的月白长衫碎片。

公良龢揣着钱往镇上医院赶时,日头刚过晌午。雾早散了,阳光晒在背上,把刚才挨打的地方晒得暖烘烘的,倒不那么疼了。她路过集上的药铺,想起苏轼给的方子,进去抓了三副药,又买了两斤红糖——妈总说嘴里发苦,喝点红糖水能好些。

医院的病房在三楼,墙皮掉了不少,露出里面的灰泥。公良龢推开门时,妈正靠在床头织毛衣,线是蓝色的,跟她身上的褂子一个色。“妈,我来了。”她把钱塞给妈床头的护工,“李婶,这钱您先拿着,交这个月的透析费。”

妈抬起头,脸还是那么瘦,可眼睛亮了些:“良丫头,你哪来这么多钱?”她放下毛衣,抓住公良龢的手,摸到她手上的泥土和血痕,“你手咋了?是不是又去山上刨药了?我跟你说过别去……”

“不是不是。”公良龢赶紧打断她,怕她着急,“是遇上好心人了。城里来的先生,说咱豆腐坊的豆子好,先付了半年的定金,让我每月给城里送豆腐呢。”她把药放在桌上,“这是安神的药,先生说喝三副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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