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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裁缝铺的星夜针(1/2)

镜海市老城区的“玲珑裁”裁缝铺,傍晚六点的霞光正斜斜切过木质招牌。朱红漆皮剥落处露出浅黄木纹,像被岁月啃过的糖糕边。铺外老梧桐的叶子半青半黄,风一吹就簌簌落,有的飘进敞开的玻璃窗,落在缝纫机旁那盒银针上——针尾镶的碎钻沾了光,竟在米白色布料上映出星子似的亮。

空气里飘着樟脑丸混着棉线的淡香,还裹着隔壁馄饨铺飘来的葱花味。钟离龢正低头给丈夫那件藏青色旧褂子锁边,银灰色的线在她指间绕了个圈,针脚密得像撒在布上的细盐。她头发松松挽成个髻,几缕碎发垂在鬓角,鬓角边那颗小小的黑痣随着低头的动作轻轻晃。身上穿的浅紫色棉麻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顶针,是丈夫去年生日送的,黄铜色的边缘被磨得发亮。

“咔嗒”一声,缝纫机突然卡了线。

钟离龢皱着眉抬手,指尖刚碰到梭芯,铺外就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有人撞翻了路边的铁桶,紧接着是女人的尖叫,混着男人粗声粗气的咒骂,把傍晚的安静撕了个口子。

她赶紧起身撩开围裙,快步走到窗边。往外一瞧,心猛地揪紧——隔壁馄饨铺的老板娘王姐正被两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推搡着,其中一个男人手里还攥着根棒球棍,棍头沾了点暗红,不知道是油漆还是别的。王姐的发髻散了,灰黑色的头发乱蓬蓬贴在脸上,眼泪混着汗水往下淌,手里紧紧抱着个铁皮饭盒,喊着“这是我儿子的救命钱”。

钟离龢的手瞬间攥紧了窗框,指节泛白。她认得那两个男人,是街尾“兴隆贷”的催债人,上个月还来铺里问过她要不要“周转”,被她怼回去了。听说王姐儿子得了白血病,前段时间刚借了高利贷,没想到这么快就来逼债。

“住手!”她想都没想就推开门冲了出去,刚迈出两步,手腕突然被人拉住。

回头一看,是丈夫老周。他不知什么时候从里屋出来了,脸色苍白得像张纸,嘴唇没一点血色。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领口的扣子松了一颗,露出颈间那道浅浅的疤痕——去年修缝纫机时被零件划的。

“别去,”老周的声音发颤,拉着她的手冰凉,“咱们惹不起他们。”

钟离龢瞪着他,心里又急又气:“那王姐怎么办?她儿子还在医院等着钱做手术!”

“那也不能拿咱们的命去拼啊。”老周的喉结滚了滚,眼神往铺子里瞟了一眼,那眼神里藏着的慌乱,让钟离龢心里咯噔一下。她突然想起早上整理衣柜时,发现老周藏在棉袄夹层里的那张诊断书——胃癌晚期,医生说最多还有三个月。

这事儿老周一直瞒着她,是她昨天给洗衣机换水时,从裤兜里掉出来的单子看了个正着。她没敢戳破,只偷偷在他的粥里加了当归和黄芪,想着慢慢调理。可现在看着老周这副样子,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就在这时,那两个催债人也注意到了这边。其中一个留着寸头的男人,咧嘴露出颗金牙,冲他们这边喊:“怎么?想多管闲事?信不信我连你这破铺子一起砸了!”

金牙男说着就举起棒球棍,作势要往铺子里冲。王姐趁机往钟离龢这边跑,手里的铁皮饭盒“啪嗒”掉在地上,里面的钱撒了一地,红的绿的票子混着梧桐叶,像被风吹乱的花。

“我的钱!”王姐哭着要去捡,金牙男却一脚踩在她手背上。

“啊——”王姐的惨叫声像针一样扎进钟离龢耳朵里。

老周突然往前一步,把钟离龢护在身后。他原本佝偻的背好像挺直了些,声音也比刚才稳了:“钱我们替她还,你们别动手。”

金牙男挑了挑眉,上下打量着老周:“替她还?你知道她欠多少吗?连本带利五万,你拿什么还?”

钟离龢心里一紧。五万块,对他们这小裁缝铺来说,不是个小数目。她刚想开口说什么,老周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了过去:“这里面有三万,剩下的两万,我明天凑给你。”

金牙男接过银行卡,用手指弹了弹,发出“嗒嗒”的响:“明天?要是明天凑不齐,我就把你这铺子的缝纫机扛走。”说完,他踹了一脚地上的钱,带着另一个男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王姐瘫坐在地上,手背上又红又肿,她看着散落的钱,眼泪掉得更凶了:“老周哥,钟姐,我对不起你们……”

钟离龢赶紧蹲下身扶她,帮她把钱一张张捡起来:“别说这话,先把钱收好,孩子还等着呢。”

老周站在旁边,脸色比刚才更白了。他咳了两声,用手捂着嘴,指缝里渗出点血丝。钟离龢看在眼里,心像被揪着疼,却只能装作没看见,把捡好的钱塞进王姐手里:“快去吧,别让孩子等急了。”

王姐点点头,抹着眼泪跑了。

铺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老周压抑的咳嗽声。钟离龢走过去,轻轻拍着他的背:“进屋歇会儿吧,我给你煮点梨水。”

老周摇摇头,拉着她回到缝纫机旁,指了指刚才卡线的地方:“把那截线拆了,我教你怎么调梭芯。”

钟离龢看着他认真的样子,鼻子一酸,强忍着眼泪坐下来。银线在她指间穿梭,老周的手覆在她的手上,带着凉意,却稳得很。针脚一点点往前走,像他们一起走过的这些年,平淡,却扎实。

“其实,”老周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我早就知道你看到诊断书了。”

钟离龢的手顿了一下,针差点扎到指尖。她抬头看着他,眼眶里的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为什么不告诉我?”

“怕你担心。”老周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揉皱的纸,“咱们这铺子,还得靠你撑着呢。”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个铁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沓存折和几张银行卡,“这里面是咱们所有的积蓄,还有我偷偷攒的私房钱,本来想给你买台新缝纫机,现在看来……”

“别说了。”钟离龢捂住他的嘴,眼泪掉在他的手背上,“缝纫机我不要,我只要你好好的。”

老周把她的手挪开,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傻丫头,人总有这么一天。不过我还有个心愿,没告诉你。”他指了指铺子里那面墙,墙上挂着好几件婚纱,都是他这些年给顾客做的,“我想给你做件婚纱,你穿婚纱的样子,肯定好看。”

钟离龢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却笑着点了点头:“好,我等你给我做。”

就在这时,铺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钟离龢抬头一看,是刚才那两个催债人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穿西装的男人,手里拿着个公文包,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眼神却像冰一样冷。

“周老板,”穿西装的男人走到门口,推了推眼镜,“刚才那三万块,是你从‘惠民贷’借的吧?我是那边的律师,你这属于多头借贷,按照合同,明天就得还全款,不然……”他指了指铺子里的缝纫机,“这东西,我们可就搬走了。”

钟离龢愣住了,转头看向老周。老周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穿西装的男人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合同,扔在桌子上:“要么明天还钱,要么签字把铺子抵了,你选一个。”

钟离龢拿起合同,手指气得发抖。合同上的条款密密麻麻,全是陷阱,她虽然不懂法律,却也看出来这是个圈套。她抬头看着穿西装的男人,咬着牙说:“你们这是敲诈!”

“敲诈?”穿西装的男人笑了笑,“我们可是按合同办事。你要是不相信,咱们可以去法院见。”他看了看表,“给你十分钟考虑,要么签字,要么我们现在就搬东西。”

金牙男在旁边晃了晃棒球棍,威胁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钟离龢看着老周苍白的脸,又看了看桌上的合同,心里像被刀割一样。她知道,老周肯定是为了给她买新缝纫机,才偷偷借了高利贷。现在不仅钱要还,连铺子都要保不住了。

“我签。”老周突然开口,声音沙哑。

“不行!”钟离龢赶紧拦住他,“这铺子是咱们一辈子的心血,不能签!”

“可我们没钱啊。”老周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无奈,“我不想让你跟着我受苦。”

钟离龢的眼泪又掉下来了,她突然想起什么,转身跑进里屋,从衣柜最一支金簪,还有一对银镯子,都是老物件,值不少钱。

“这些东西,你们拿去当,应该能值两万块。”她把盒子递给穿西装的男人,“剩下的一万,我明天肯定凑齐,你们别再逼他了。”

穿西装的男人看了看盒子里的首饰,又看了看老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些东西,顶多值一万五,还差五千呢。”

“我……”钟离龢咬着唇,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就在这时,铺外突然传来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一辆银灰色的摩托车停在门口,骑车的是个女孩,二十多岁的样子,扎着高马尾,穿着黑色皮衣,脸上带着股英气。她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左眼角有颗小小的泪痣。

“姐,姐夫,”女孩走进来,看到屋里的情景,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钟离龢愣了一下,认出她是老周的侄女周星星,在外地开摩托车行,平时很少回来。

“星星,你怎么回来了?”老周惊讶地问。

周星星没回答他,而是走到穿西装的男人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就是‘惠民贷’的?我听说你们最近总在这一片放高利贷,还逼得人家家破人亡?”

穿西装的男人脸色变了变:“小姑娘,别多管闲事。”

“闲事?”周星星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个录音笔,“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录下来了。还有,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应该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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