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海市东城区废品回收站,晨光刚漫过锈迹斑斑的铁皮围墙,把堆成山的旧家电、废报纸染成金红。空气里飘着旧塑料的焦味、霉味,混着隔壁早点铺飘来的豆浆香,风一吹,铁皮棚顶的破洞就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像谁在翻旧书页。
亓官黻蹲在废电脑堆前,指尖沾着黑灰,正拆一块旧硬盘。她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袖口磨出毛边,头发用根皮筋随意扎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被汗水浸得贴在皮肤上。突然,指尖触到个硬邦邦的东西,不是硬盘该有的触感——是块裹在铝箔里的芯片,上面刻着几行细如蚊足的字,还沾着点荧光粉,在晨光下泛着淡蓝的光。
“这啥玩意儿?”她皱眉把芯片凑到眼前,刚要细看,身后突然传来“哐当”一声,是段干?推着装满旧文件的推车过来,车轱辘碾过碎玻璃,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段干?今天穿了件浅紫色连衣裙,裙摆沾了点墨渍——昨晚熬夜分析化工厂数据蹭的。她头发烫成微卷,用个珍珠发夹别在耳后,露出耳垂上的小珍珠耳钉,和她平时干练的样子不太一样。“亓官,你看我找到啥?”她把一叠泛黄的文件往亓官黻身边一放,声音里带着点激动,“1998年的污染检测报告,上面有秃头张的签名!”
亓官黻刚要接文件,眼角余光突然瞥见铁皮棚外闪过个黑影。她猛地抬头,只见个穿黑色连帽衫的人正往回收站深处跑,手里还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那是她昨天刚收的一箱旧相机,里面有台罕见的胶片机,是麴黻托她找的宝贝。
“站住!”亓官黻瞬间弹起来,牛仔外套下摆扫过地上的螺丝刀,“哗啦”一声滚了一地。她没管,拔腿就追,段干?也反应过来,把文件往怀里一抱,踩着高跟鞋就跟上去,裙摆被风吹得翻飞,珍珠耳钉在晨光里闪着光。
黑影跑得飞快,钻进堆满旧家具的巷子。巷子窄得只能容一个人过,两边堆着旧衣柜、破沙发,柜门上的穿衣镜碎成蛛网,映出三人追逐的影子,忽大忽小。亓官黻跑得急,膝盖撞到个旧茶几,疼得她龇牙咧嘴,却没减速——那台胶片机对麴黻来说,是他奶奶留下的最后念想,不能丢。
突然,黑影拐进个死胡同,尽头是道封死的砖墙。亓官黻喘着粗气追上,刚要伸手抓,对方突然转身,手里竟攥着把生锈的菜刀,刀刃上还沾着点红锈,在晨光下泛着冷光。
“别过来!”黑影的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连帽衫的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个削尖的下巴,上面沾着点胡茬。
亓官黻停下脚步,心脏“砰砰”跳得厉害,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扳手——那是她拆家电时顺手揣的,平时用来拧螺丝,这会儿倒成了武器。段干?跟在后面,吓得脸色发白,却还是把文件往身后藏了藏,小声说:“亓官,别硬来,咱们报警……”
“报警?”黑影突然笑了,笑声刺耳,“报警了你们也拿不到证据!那芯片里的东西,秃头张早就想毁了!”
亓官黻心里一震——对方知道芯片?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铝箔,指尖传来芯片的凉意。“你是谁?和秃头张啥关系?”她故意拖延时间,眼睛却在打量四周,瞥见墙角有根断了的钢管,离黑影只有两步远。
黑影没回答,突然举着菜刀扑过来。亓官黻早有准备,往旁边一躲,顺便踹了脚地上的钢管。钢管“哐当”一声滑到黑影脚边,对方没注意,一脚踩上去,踉跄着差点摔倒。亓官黻趁机扑上去,一把夺过菜刀,反手按在对方肩上,将人按在墙上。
“说!谁派你来的?”亓官黻的声音透着狠劲,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额头上的汗水滴在黑影的连帽衫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黑影挣扎着,帽子滑落下来,露出张布满疤痕的脸——左脸从额头到下巴,一道长长的疤痕像条蜈蚣,右眼是假眼,泛着塑料的光泽。段干?看到这张脸,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是你!老烟枪的弟弟!”
亓官黻一愣——老烟枪,那个肺癌晚期的化工厂前安全员,临终前给她塞了张带血的化验单,说“秃头张不会放过知道真相的人”,没几天就离奇死亡。原来这是他弟弟?
“是又怎么样?”男人咬牙,假眼在晨光下泛着冷光,“我哥就是被你们害死的!你们拿着那些破文件,只会害死更多人!”
“害死你哥的是秃头张!”段干?上前一步,声音发颤,“当年他掩盖污染事故,你哥知道真相,被他下毒!我们找证据,是为了给你哥报仇!”
男人愣住了,肩膀的力气瞬间卸了大半。亓官黻趁机松开手,后退一步,把菜刀扔到地上,发出“当啷”一声。晨光透过胡同顶上的破洞照下来,落在男人脸上,他的疤痕在光影里显得格外狰狞,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委屈。
“我哥……真的是被秃头张害死的?”他声音发哑,眼眶发红,伸手摸了摸脸上的疤痕,“这疤,是当年我为了护着我哥,被秃头张的人砍的。他说,再敢多嘴,就把我眼睛也挖了……”
亓官黻看着他,心里软了半截。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块芯片,递过去:“这是我刚在废硬盘里找到的,上面有污染数据。你哥当年是不是也有块这样的芯片?”
男人盯着芯片,突然蹲下身,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颤抖。“是……我哥临终前,把芯片藏在我鞋底,说要是有一天遇到能信的人,就交出去。可我怕……我怕我也像我哥一样……”
段干?蹲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她的连衣裙沾了地上的灰,却没在意:“我们不会让你有事的。现在有了报告和芯片,就能揭穿秃头张的真面目。你哥的仇,我们一起报。”
男人抬起头,眼睛通红,假眼的塑料壳上沾了泪水,显得有些滑稽,又有些可怜。“真的?”他哽咽着,“我叫不知乘月,我哥叫不知乘舟……我哥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那些因为污染生病的人……”
“不知乘月,”亓官黻念了遍他的名字,伸手把他拉起来,“走,我们去见个人,他能帮我们把证据交给媒体。”
三人刚走出胡同,就听见身后传来“嘀嘀”的汽车喇叭声。转头一看,是令狐?开着辆旧面包车过来,车身上还贴着“废品回收”的字样,车玻璃上贴着张孙子画的太阳,歪歪扭扭的,却透着暖意。
令狐?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中山装,扣子扣得严严实实,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只是眼角的皱纹比上次见时深了些。他把车停在路边,探出头来,嗓门洪亮:“亓官丫头,段干丫头,你们跑啥呢?麴黻在回收站等你们,说有急事!”
亓官黻心里一紧——麴黻?难道他的相机真丢了?她刚要开口,不知乘月突然抓住她的胳膊,声音发颤:“我……我不敢去人多的地方,秃头张的人说不定在盯着……”
段干?想了想,从包里掏出个口罩和帽子递给不知乘月:“戴上这个,没人认得出你。麴黻是自己人,他认识很多媒体朋友,能帮我们把证据发出去。”
不知乘月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口罩戴上,把帽檐压得很低。四人上了面包车,令狐?发动汽车,车轱辘碾过石子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响。车里弥漫着旧报纸的油墨味,混着令狐?身上的烟草味,很是熟悉。
“令狐叔,你怎么来了?”亓官黻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芯片。
令狐?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嘴角勾了勾:“我孙子说,你们回收站最近不太平,让我来看看。再说了,我这老骨头闲不住,帮你们拉点废品,也能活动活动筋骨。”他顿了顿,又说,“对了,昨天我在废品堆里捡到个旧怀表,里面夹着张照片,你们看看是不是你们认识的人?”
说着,他从仪表盘上拿起个黄铜怀表,递给亓官黻。怀表壳上刻着朵牡丹,已经氧化发黑,打开一看,里面夹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个穿军装的男人,眉眼和不知乘月有几分像,旁边站着个穿旗袍的女人,笑得眉眼弯弯。
不知乘月凑过来看,突然屏住呼吸,手指颤抖着摸向照片:“这……这是我哥和我嫂子!我嫂子当年就是因为污染生病去世的,我哥一直把这照片带在身上……”
令狐?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唉,又是个苦命人。这怀表我捡到时,里面的指针停在三点十分,和你哥去世的时间是不是一样?”
不知乘月点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我哥就是三点十分走的,他说,他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陪我嫂子看一次牡丹花开……”
段干?握住他的手,轻声说:“等我们揭穿了秃头张,就带你去看牡丹。你哥和嫂子,一定在天上看着呢。”
面包车刚拐进回收站的巷子,就看见麴黻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个相机包,脸色发白。他今天穿了件格子衬衫,头发乱糟糟的,眼下挂着黑眼圈,显然是没睡好。看到亓官黻等人,他急忙跑过来,声音发颤:“亓官姐,我的胶片机……”
“别急,”亓官黻从不知乘月手里拿过那个布袋,递给麴黻,“是不是这个?我们刚把小偷抓住,他是老烟枪的弟弟,不是坏人。”
麴黻打开布袋,看到里面的胶片机,瞬间红了眼眶。他小心翼翼地把相机拿出来,机身是深棕色的,上面有几道划痕,却是他奶奶当年用的相机。“谢谢……谢谢你们,”他哽咽着,“这相机里有我奶奶最后拍的照片,要是丢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不知乘月看着麴黻,突然开口:“我哥当年也喜欢拍照,他说,照片能留住最珍贵的东西。”
几人正说着,突然听见回收站里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接着是女人的尖叫。亓官黻心里一紧,拔腿就往里跑,其他人也跟着冲进去。
只见废品堆旁,公良龢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嘴角挂着血,旁边站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手里攥着根铁棍,眼神凶狠。公良龢今天穿了件粉色的连衣裙,裙摆沾了血,头发散落在脸上,平时总是笑着的眼睛此刻紧闭着,看着格外让人心疼。
“你是谁?为什么打她?”亓官黻怒喝,伸手就要去拿扳手。
男人冷笑一声,晃了晃手里的铁棍:“我是秃头张的人,你们别多管闲事!识相的,就把芯片和报告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令狐?上前一步,挡在公良龢身前,中山装的扣子因为动作太大崩开一颗:“你个小兔崽子,敢在我地盘上撒野?我当年在消防队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喝奶呢!”
男人显然没把令狐?放在眼里,举起铁棍就朝他砸过来。令狐?毕竟年纪大了,反应慢了半拍,眼看铁棍就要砸到他头上,不知乘月突然冲上去,一把推开令狐?,自己硬生生挨了一棍,疼得他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乘月!”亓官黻惊呼,冲过去扶起他。不知乘月的背上渗出血来,把黑色的连帽衫染成了深紫色。
段干?从包里掏出手机,就要报警,却被男人一把夺过,摔在地上,手机瞬间碎成了渣。“想报警?没门!”男人说着,又举起铁棍,朝段干?砸过来。
就在这时,麴黻突然举起相机,对着男人的脸按下快门。“咔嚓”一声,闪光灯晃得男人睁不开眼。趁这功夫,亓官黻捡起地上的扳手,朝男人的胳膊砸过去。“啊!”男人惨叫一声,铁棍掉在地上。
令狐?趁机冲上去,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腕,反剪在身后。他虽然年纪大了,可当年在消防队练过的功夫还在,手上的力气大得很,男人挣扎了几下,根本挣脱不开。
“说!秃头张还派了多少人来?”令狐?怒喝,手上的力气又加了几分。
男人疼得脸都扭曲了,却还是嘴硬:“我不知道!你们放开我,不然秃头张不会放过你们的!”
公良龢慢慢睁开眼睛,声音微弱:“别……别问了,我没事……快,快把乘月送去医院……”
亓官黻摸了摸公良龢的脉搏,还好,跳动还算有力。她抬头看向段干?:“你先送乘月和公良去医院,我和令狐叔、麴黻在这里看着他,等警察来。”
段干?点点头,扶起不知乘月,又让麴黻帮忙扶着公良龢,慢慢往外面走。不知乘月靠在段干?身上,背上的血还在流,却还是强撑着说:“芯片……芯片一定要保管好……”
段干?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们会的。你好好养伤,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看牡丹。”
两人刚走出回收站,突然听见外面传来警笛声。亓官黻松了口气——应该是段干?在路上遇到巡逻警察,把事情说了。
警察很快就到了,把男人带走了。令狐?看着地上的血迹,叹了口气:“这秃头张,真是丧心病狂。还好今天我们都在,不然公良丫头和乘月就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