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海市东河岸边,四月的晨光揉碎在粼粼水波里,金红交织的光斑顺着河面铺向远方,像撒了一把融化的宝石。岸边的垂柳刚抽新绿,嫩黄的芽尖沾着晨露,风一吹就簌簌落下,砸在青石板路上发出细碎的“嗒嗒”声。空气中混着湿润的泥土味、河水里淡淡的水草腥气,还有不远处早点摊飘来的油条香,热热闹闹地裹着行人的衣角。
公冶龢蹲在河边,手里捏着张泛黄的奖状,是林小满小学时得的“三好学生”,边角被岁月磨得发毛。她把奖状小心翼翼地折成纸船,指尖划过“林小满”三个字时,指腹能摸到当年孩子用铅笔反复描过的痕迹。
“姐,你这船叠得也太丑了,”林小满抱着刚满周岁的儿子蹲在旁边,小家伙穿着鹅黄色的连体衣,肉乎乎的小手攥着个塑料小鸭子,“我儿子都会叠比这圆的!”
公冶龢白了她一眼,把纸船放进水里:“你懂什么,这叫‘记忆船’,丑才说明有年代感。”话音刚落,纸船刚漂出去没两步,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掀翻,奖状浸在水里,字迹慢慢晕开。
“得,这下成‘沉没的记忆’了。”林小满笑得直拍大腿,怀里的儿子也跟着“咯咯”笑,小鸭子掉在地上,滚到一个人的脚边。
那人弯腰捡起小鸭子,递过来时,公冶龢才看清他的模样——
着一身月白长衫,领口袖口绣着暗纹云卷,腰间系着墨色玉带,挂着枚羊脂玉坠。头发用木簪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衬得眉眼清俊。剑眉斜飞入鬓,眼眸亮如寒星,鼻梁高挺,唇线分明,下颌线利落。皮肤是冷调的白,却不显阴柔,反倒带着股疏离的英气。手里提着个竹编的小篮,里面装着些五颜六色的纸,风吹过,纸角翻飞,露出上面写着的诗句。
“这位姑娘,你的东西。”他的声音像浸过清泉,温润又带着点沙哑,把小鸭子递给林小满时,目光落在河里的纸船上,“纸船易沉,若想让它漂得远些,不妨试试用蜡封边。”
林小满接过小鸭子,嘴快地问:“你谁啊?穿得跟拍古装剧似的。”
那人笑了笑,眉眼弯起时,眼底的疏离散去不少:“在下不知乘月,从外地来镜海市,听闻东河的纸船能载愿,特意来试试。”
“不知乘月?这名字够文艺的。”公冶龢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你也懂叠纸船?”
“略懂一二,”不知乘月从竹篮里拿出一张洒金宣纸,手指翻飞间,一艘带着船帆的纸船就成型了,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小块蜂蜡,用火折子点燃,小心地涂在纸船边缘,“这样一来,防水性更好,也能漂得更远。”
公冶龢看着他熟练的动作,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教她叠纸船时也是这样,先用蜡封边,再在船上写愿望。那时候父亲说,纸船漂到河的尽头,愿望就会实现。可后来父亲在抗洪救灾时牺牲了,她叠的无数纸船,都没能把父亲盼回来。
“你这手艺不错啊,”林小满凑过去,“能不能教教我?我想给我太奶奶叠一艘,她生前最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不知乘月点头:“无妨,不过我有个条件——你们得告诉我,为什么要往河里放纸船?”
林小满刚要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男人的呵斥:“让开让开!都别挡道!”
众人回头,只见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人簇拥着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走过来,男人挺着啤酒肚,脸上油光锃亮,手里拿着个对讲机,嘴里骂骂咧咧:“妈的,这破河还有人管没人管了?整天放这些破纸船,影响老子的项目!”
公冶龢皱起眉:“你谁啊?这河是公共区域,凭什么不让我们放纸船?”
“凭什么?”男人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扔在地上,“老子是‘宏图地产’的王总,这片地马上就要盖写字楼了,你们这些破纸船掉进河里,污染环境,耽误工期,你们赔得起吗?”
林小满捡起名片,看了一眼就扔了回去:“宏图地产?就是那个强拆了老城区好几个胡同的黑心开发商?”
王总脸色一变:“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那是合法拆迁!”
“合法?”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只见白发张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手里拿着个旧相册,“我老伴当年就是因为你们强拆,心脏病发作去世的,你们还敢说合法?”
“老东西,少在这胡说八道!”王总不耐烦地挥手,“来人,把他们这些破纸船都给我扔了,再敢闹事,就给我抓起来!”
几个西装男刚要动手,不知乘月突然挡在众人面前,手里的竹篮轻轻一晃,里面的宣纸飘了出来,在空中打了个旋,竟直直地落在王总的头上。
“你敢打我?”王总怒不可遏,伸手就要推不知乘月,可手刚碰到不知乘月的胳膊,就被不知乘月轻轻一挡,整个人“哎哟”一声摔在地上,啤酒肚弹了两下。
“光天化日之下,欺负老人和妇女,不太好吧?”不知乘月语气平淡,可眼神里的冷意让王总打了个寒颤。
王总爬起来,指着不知乘月:“你知道我是谁吗?敢跟我作对,我让你在镜海市混不下去!”
“哦?”不知乘月挑了挑眉,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王总,“那你看看这个,还能不能让我混不下去?”
王总接过纸,看了两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都开始发抖:“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怎么?很意外?”不知乘月收回纸,“你们公司在拆迁过程中,违规操作,偷税漏税,还有你本人收受贿赂的证据,我这里还有很多。要是你不想这些东西出现在税务局和纪委的办公桌上,就乖乖滚蛋,别再骚扰这里的人。”
王总咬着牙,看了看不知乘月,又看了看周围怒视着他的人,最终狠狠一跺脚:“算你狠!我们走!”说完,带着一群西装男灰溜溜地走了。
众人欢呼起来,林小满拍着不知乘月的肩膀:“可以啊,帅哥!没想到你还是个隐藏的大佬!”
不知乘月笑了笑,刚要说话,就听见河对岸传来一声惊呼:“不好了!有人掉河里了!”
大家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小女孩在河中央挣扎,水流湍急,小女孩很快就被冲得越来越远。
“不好!”公冶龢脸色一变,她当年是马拉松运动员,体力很好,可水性一般。就在她犹豫的时候,不知乘月已经纵身跳进河里,像一条鱼一样,快速地向小女孩游去。
河水冰凉,不知乘月却丝毫不受影响,很快就抓住了小女孩,将她抱在怀里,往岸边游来。可就在这时,河面上突然出现一个漩涡,将两人卷了进去。
“不好!”公冶龢大喊一声,就要跳下去救人,却被林小满拉住:“你别冲动!他水性好,应该能应付!”
可话刚说完,就看见不知乘月和小女孩从漩涡里出来了,可不知乘月的脸色却变得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他抱着小女孩,艰难地游到岸边,刚把小女孩交给众人,就晕了过去。
众人慌了神,公冶龢赶紧蹲下身,检查不知乘月的情况:“他好像是腿抽筋了,而且受了凉。”
“那怎么办?”林小满急得团团转,“我们送他去医院吧?”
“不行,”白发张摇了摇头,“这里离医院太远,而且他现在的情况,不能随意移动。我家就在附近,先把他抬到我家去,我懂点中医,先给他调理一下。”
众人点头,小心翼翼地把不知乘月抬起来,往白发张家里走去。
白发张的家是一间老旧的四合院,院子里种着一棵老槐树,枝叶繁茂,遮住了大半个院子。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还有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旧书。
众人把不知乘月放在床上,白发张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药箱,里面装着各种中药材。他先给不知乘月把了脉,然后又看了看他的舌苔,皱着眉说:“他体内寒气很重,而且腿部有旧伤,刚才抽筋可能就是旧伤复发了。”
“那怎么办?”公冶龢问道。
“我先给他熬一副驱寒活血的药,”白发张说着,从药箱里拿出几味药材,“当归、川芎、红花、桂枝、生姜,这些药材煮水喝,能驱散寒气,活血化瘀。另外,再用艾叶和生姜煮水,给他泡脚,缓解腿部的抽筋。”
林小满抱着孩子,在一旁帮忙:“我去烧火!”
公冶龢则在一旁照顾不知乘月,她轻轻拨开不知乘月额前的碎发,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竟有些莫名的悸动。她想起刚才不知乘月跳河救人的样子,那样勇敢,那样不顾一切。
不知乘月醒来时,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他睁开眼,看到公冶龢坐在床边,正拿着一条毛巾,轻轻擦拭着他的额头。
“你醒了?”公冶龢看到他醒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感觉怎么样?”
不知乘月动了动腿,还是有些酸痛,他笑了笑:“好多了,谢谢你。”
“不用谢,”公冶龢递过一杯温水,“先喝点水,药马上就熬好了。”
不知乘月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温水顺着喉咙滑下去,缓解了喉咙的干涩。他看着公冶龢,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运动服,头发扎成一个马尾,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却显得格外清秀。
“刚才谢谢你救了我,”不知乘月说道。
“应该是我们谢谢你才对,”公冶龢摇了摇头,“不仅救了那个小女孩,还帮我们赶走了王总。对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会有王总的黑料?”
不知乘月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其实是一名记者,专门调查一些企业的违规操作。这次来镜海市,就是为了调查宏图地产的拆迁问题,没想到会遇到你们。”
“原来是记者啊,”公冶龢恍然大悟,“那你刚才跳进河里救小女孩,就不怕有危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