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队伍尚未开拔,一种压抑的躁动便在空气中弥漫。许多人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队伍边缘那奄奄一息的苏家五口,又很快移开,带着麻木的怜悯或是事不关己的冷漠。
苏甜靠在母亲怀里,半阖着眼,敏锐地感觉到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她透过眼缝看去,只见里正——一个穿着略整齐些粗布衣、面容黝黑憔悴,眼神却带着几分精明的中年男人,正皱着眉头,在奶奶赵氏和大伯苏富贵的陪同下,朝他们这边走来。
来了。她在心中暗道,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将虚弱表演得更加彻底,连呼吸都放得轻缓而艰难。
赵梅也察觉到了,她搂着女儿的手臂微微收紧,另一只手则更紧地抱住了怀里的苏文,低下头,肩膀开始难以抑制地轻轻颤抖,不是伪装,而是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本能的恐惧,以及一丝被亲人如此算计的心寒。
苏工挣扎着想要站起身,表示对里正的尊重,却“无力”地晃了晃,最终还是“颓然”地坐了回去,只能抬起一张灰败绝望的脸,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苏锐依旧低着头,用树枝划拉着地面,仿佛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但那紧绷的脊背线条,却透露出他全神贯注的警惕。
“里正大哥,您瞧瞧!您瞧瞧他们这模样!”人未至,声先到。奶奶赵氏抢先几步,指着苏甜一家,声音又尖又利,带着十足的嫌恶和委屈,“不是我们狠心啊!实在是……实在是拖不动了啊!”
她拍着大腿,几乎要声泪俱下(当然,没有一滴眼泪):“我们家的情况您也知道,就这么点粮食,这么多人张嘴!老三一家倒好,自己作死吃了毒蘑菇,现在半死不活的,每天还得浪费粮食吊着命!这逃荒路千里迢迢,我们自家都难保,哪还养得起这么多累赘啊!”
大伯苏富贵在一旁帮腔,唉声叹气:“是啊,里正叔。不是我们不讲情分,实在是……力不从心啊。眼看着我爹娘年纪大了,耀祖身子也弱,再这么拖下去,只怕……只怕我们一家子都得折在路上!”他将“我们一家子”咬得格外重,仿佛苏工一家早已不是苏家人。
里正的目光在苏家五人身上扫过,看到昏迷不醒、小脸蜡黄的苏文,看到“气若游丝”的苏甜,看到“面如死灰”的苏工和“瑟瑟发抖”的赵梅,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情况,确实看着就不行了。
“老三,老三家的,”里正叹了口气,开口问道,声音带着疲惫和沙哑,“你们……你们这到底是个什么说法?还能不能走了?”
赵梅仿佛被这句话触动了最脆弱的那根弦,猛地抬起头,泪如雨下(这次有几分真情实感),声音哽咽破碎:“里正大叔……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啊……孩子他爹老实,挖来的东西……谁想到……谁想到就有毒啊……”
她哭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紧紧抱着小儿子,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
苏工终于“艰难”地发出了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里正……对不住……给……给村里添麻烦了……我们……我们……”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后面的话再也接不上。
苏甜适时地发出微弱的呜咽,将脸更深地埋进母亲怀里,瘦弱的肩膀耸动着,任谁看了都觉得可怜。
这一家子的凄惨模样,与旁边赵氏、苏富贵那急于撇清关系的嘴脸形成了鲜明对比。周围一些心软的妇人已经开始偷偷抹眼泪,低声议论起来。
“唉,也是造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