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9日清晨,鸦雀岭阵地的硝烟还未散尽,淡青色的晨雾里混着火药与血腥的味道。陈砚踩着满地弹壳,沿战壕缓步巡查,军靴碾过凝结的血冰,发出细碎的“咯吱”声。昨夜的夜袭虽打退日军,阵地上却依旧狼藉——被炸毁的日军歪把子机枪歪在战壕边,弹坑旁散落着日军的钢盔与刺刀,几名士兵正弯腰清理,将战友的遗体小心抬往临时掩埋点。
“团长,西边发现个活的鬼子!”石刚的吼声从远处传来,带着几分急促。陈砚快步赶去,只见两名士兵正用步枪指着一名趴在地上的日军,那人穿着坦克兵制服,左腿被弹片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浸透了裤腿,脸上满是尘土与恐惧,手里还攥着半截军刺,却已无力举起。
“直接崩了算了!昨晚这龟孙子的坦克杀了咱们好几个弟兄!”一名士兵咬牙喊道,手指扣在扳机上,眼里满是怒火。周围的士兵也纷纷附和,有的捡起地上的石块,就要往日军身上砸。
“住手!”林晚的声音突然传来,她提着医疗箱快步跑过来,蹲在日军身边,伸手就要检查伤口。“林大夫,你别碰他!这鬼子不值得救!”石刚伸手拦住,苗刀还在滴血,显然刚清理完残余日军。
林晚没起身,抬头看着众人,语气坚定:“他是战俘,也是伤员。我是医护人员,不能见死不救。再说,治好他,或许还能问出日军的情报,总比让他死了强。”
士兵们一时语塞,有的还想争辩,陈砚却抬手制止:“林大夫说得对。把他抬到地下医疗站,派两个人看守,别让他跑了,也别让弟兄们为难他。”他知道士兵们的仇恨——昨夜日军坦克轰塌了两个散兵坑,六名士兵牺牲,可作为指挥官,他更清楚战俘的价值,何况林晚的医者仁心,他不能否决。
两名士兵不情愿地架起日军,往地下医疗站走去。林晚紧随其后,路过陈砚身边时,低声说:“谢谢你相信我。”陈砚点点头,望着她的背影,又看向周围仍有不满的士兵,沉声道:“弟兄们,我知道你们恨鬼子,我也恨。可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伤员,不是黔军的作风。等问出情报,为牺牲的兄弟报仇,才是真本事。”
士兵们沉默下来,渐渐散开,继续清理战场。石刚走到陈砚身边,挠了挠头:“团长,俺不是不让救,就是……想起昨晚牺牲的弟兄,心里难受。”陈砚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明白。去把侦察连的弟兄们叫回来,昨晚辛苦了,让他们轮休,下午还要备战。”石刚应了声,提着苗刀匆匆离去。
地下医疗站里,林晚正给日军坦克兵处理伤口。她先用生理盐水冲洗伤口,日军疼得浑身发抖,却咬着牙没吭声。林晚动作麻利,很快用止血带捆住伤口上方,又撒上磺胺粉,用绷带层层包扎。旁边看守的士兵哼了一声:“林大夫,你给他用这么好的药,咱们弟兄受伤有时都舍不得用。”
林晚没抬头,一边收拾医疗箱一边说:“药是用来救人的,不分国籍。你们放心,他要是敢耍花样,我第一个不饶他。”说完,她起身对日军坦克兵说:“你的伤需要静养,别乱动,否则伤口会感染。”日军坦克兵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没说话,却慢慢松开了攥着军刺的手。
陈砚走进医疗站时,正好看到这一幕。他走到林晚身边,低声问:“怎么样?能问出情报吗?”林晚摇摇头:“他现在情绪不稳定,而且语言不通,得等会找懂日语的通讯兵来。不过他的伤势不轻,至少要两天才能恢复行动力。”
“也好,先让他冷静冷静。”陈砚看向那名日军,又对看守的士兵说,“看好他,别让他接触任何武器,有情况立刻汇报。”说完,他和林晚走出医疗站,外面的阳光已经驱散了晨雾,士兵们正在加固战壕,王锐带着后勤兵扛着弹药箱匆匆走过,见了陈砚,赶紧停下:“团长,昨晚的弹药清点完了,重机枪弹还剩800发,步枪弹4500发,手榴弹80颗,炸药包20个,周先生送的西药还剩40包,够支撑一阵的。”
陈砚点点头:“把炸药包都埋在官道两侧,日军要是再派坦克来,让他们有来无回。另外,给师部发个电报,问问吴师长炮兵连什么时候能到,日军今天可能还会发起总攻。”王锐应下,转身去安排。
林晚看着远处正在训练的士兵,突然说:“刚才那名坦克兵,我在他口袋里发现了一张照片,好像是他家人的。”陈砚愣了一下,随即明白林晚的意思——再凶残的敌人,也有牵挂的人,这或许是突破他心理防线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