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几乎是半抱着将冯宝宝带回了她那间独立小院。

院门在他身后“咔哒”一声轻响合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视线和可能的声音。

他这才稍微放松了钳制，但揽着她的手依旧没有松开，只是低头看着怀里还被浴巾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茫然小脸的人。

冯宝宝挣扎了一下，想把浴巾扯开：“热得很，闷娃儿，放开我噻。”

张起灵沉默地松开了手，任由她把浴巾从头上扯下来，胡乱地裹在身上，像披了个斗篷。

她仰着头，脸上还带着被温泉蒸出的粉色，湿漉漉的眼睛里全是不解：“你刚才干啥子？我酒还没拿到。”

她显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什么问题，心思全在她的酒上。

张起灵看着她这副全然懵懂、不谙世事的模样，胸腔里那股因看到他人视线而升起的无名火与躁意，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无奈的情绪取代。他叹了口气，声音依旧低沉，却放缓了许多：“不能那样出去。”

“哪样？”冯宝宝歪着头，更困惑了

“穿着泳衣，”张起灵言简意赅地指出，目光落在她即使裹着浴巾也难掩曲线的身上，眼神暗了暗，“不能去男池。”

冯宝宝歪着头，逻辑直接：“为啥子？我就是想问诸葛青要酒。张楚岚他们都在，又不是坏人。”在她简单的世界观里，目的明确，过程直接，至于形式、衣着、场合，都不在考虑范围。

张起灵被她这理直气壮的反问堵了一下。跟冯宝宝讲“男女有别”、“礼仪廉耻”无异于对牛弹琴。他沉默片刻，换了个角度，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不好。”

“哪里不好？”冯宝宝追问，像个好奇宝宝。

张起灵看着她被浴巾包裹却依然能看出纤细轮廓的身形，想到刚才情景，他周身的气息又冷了几分。他抬手，指了指她身上：“这样，不好。”

冯宝宝低头看了看自己被裹成粽子的样子，更加困惑：“这样？裹起更不好，行动不方便。”

张起灵：“……”他发现沟通异常困难。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里近乎深沉。他俯身，凑近冯宝宝，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到冯宝宝能清晰地看到他浓密的睫毛和眼底深沉的墨色。

“我，不喜欢。”他看着她，一字一句，说得极其缓慢而清晰，“不喜欢你那样，被别人看到。”

这是他所能表达的、最接近内心真实想法的界限。

不是“不对”，不是“不合规矩”，而是他个人的、强烈的“不喜欢”。

冯宝宝对他突然的靠近和直白的“不喜欢”下意识眨了眨眼。

她看着张起灵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总是没什么波澜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倒影，以及一种她不太明白、却隐约能感觉到的、名为“在意”的情绪。

她虽然不通世事，但对张起灵的情绪有着小动物般的直觉。她能感觉到，张起灵现在很认真，而且好像……有点不高兴，是因为她。

她又眨了眨眼，消化了一下这句话。在她简单的逻辑里，张起灵是她的人，他的“不喜欢”是需要被考虑的。

“哦，”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理由，“晓得了。以后不那样去男池了。”她答应得很干脆，虽然可能并没完全理解背后的复杂原因，但她记住了“他不喜欢”。

看着她乖乖点头的样子，张起灵心头那点郁气终于消散了大半。他直起身，周身冷冽的气息缓和了许多。

他抬手，动作轻柔地揉了揉她湿漉漉的头发，触感微凉柔软。

“还泡吗？”他问，指的是温泉。

冯宝宝感受着头顶传来的温热触感，仰头看着他，被他揉得眯了眯眼，像只被顺毛的猫。

她想了想，自己刚才其实还没泡过瘾，而且这热水坑确实舒服。

“嗯。”她应了一声，带着点鼻音。

“好。”张起灵收回手，眼神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我去给你拿酒。”

说完，他转身，沉默地离开了小院，身影很快融入夜色中。

冯宝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浴巾，然后动手把它解开来。

她走到自己的温泉池边，这次没有犹豫，穿着那身湿了的白色泳衣再次滑入温暖的池水中。

张起灵拿着几瓶酒回来的时候，冯宝宝正泡在池子里，双手搭在池边，脑袋搁在手臂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水面轻轻晃动，映得她周身像是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晕。

听到院门响动，她转过头，看到是张起灵，眼睛亮了亮：“你回来咯。”

张起灵“嗯”了一声，走过去把酒瓶放在池边的石桌上，拧开一瓶递到她面前。

冯宝宝伸手接过来，仰头喝了一大口，满足地喟叹一声。

张起灵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池边坐了下来，背对着温泉池，目光投向院墙外影影绰绰的山林，姿态却明显是守护的姿态。

冯宝宝看看张起灵的背影，又看看池水，开口道：“闷娃儿，你咋不去跟他们泡咯？”

张起灵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平稳：“不泡了。”

“为啥子？”冯宝宝追问，“他们人多，热闹。”

“在这里陪你。”张起灵说得直接，也没有多余的解释。

冯宝宝也没多想，应了声“哦”

又泡了一会儿，她觉得池边的张起灵一直坐着好像有点无聊，便又仰起头，看着他问道：“你要下来跟我一起泡不噻？水热乎乎的，舒服得很。”

“……”

张起灵的脊背几不可查地绷直了一瞬。

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清澈目光的注视，能想象出她此刻毫无杂念、只是单纯发出分享邀请的表情。

这直白的邀请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过他沉寂的心湖。

他下意识地抬手，扯了扯连帽衫的帽檐，将脸庞遮得更深了些，轻抿了一下薄唇，才低声回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哑：“不用。你泡。”

“哦，”冯宝宝得到回答，也不强求，又喝了一口酒，身子往热水里缩了缩，只留鼻子以上在外面，发出舒服的咕哝声，“那要得。”

院子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温泉水轻微的流动声，和冯宝宝偶尔喝酒时细微的吞咽声。

夜色渐深，山间的空气带着凉意，但温泉周围依旧温暖如春。

张起灵就那样静静地坐在池边，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

月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清冷孤绝的轮廓，与他身后池水中那个惬意慵懒的身影形成了奇异的和谐。

不知过了多久，冯宝宝泡得皮肤都有些发皱发红了，她满足地叹了口气，准备从水里出来。

这时，一直沉默的张起灵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饿不饿？”

冯宝宝刚从水里站起一半，闻言动作顿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老实回答：“饿。”

她晚上没吃多少，又泡了这么久温泉，还喝了酒，确实饿了。

张起灵点了点头，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他站起身，动作干脆利落：“我去给你拿吃的。”

冯宝宝的眼睛瞬间放光，像盛满了星星，连连点头：“嗯嗯！”

张起灵看着她这毫不掩饰的期待神情，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柔和，不再多言，转身再次融入夜色，去为她寻觅食物。

小院重新陷入了寂静，只有温泉池水偶尔冒出的气泡声，以及远处隐约的山风声。

冯宝宝依旧泡在水里，手里拿着还剩小半瓶的酒，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望着月亮发呆，等着她的“外卖”。

就在这静谧之中，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融入月色的幽魂，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池边，甚至没有惊动一丝水波。

那是一个容貌极美的年轻女子，身段窈窕，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似乎带着某种民族风情的繁复长裙，却丝毫不显累赘。

她眼波流转，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媚意，目光直直地落在池中的冯宝宝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