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天,这天幕说的话,让他们感觉天真的要塌了。
“八旗……咱大清的根基……就这么完了?”一个穿着半旧蓝布褂子的老旗人喃喃自语,手里的旱烟袋忘了抽,烟锅已经灭了。
“一百多年后?我怎么觉着……觉着像是明天就要出事呢?”旁边一个年轻些的旗人脸色发白,声音带着颤。天幕上描绘的那场失败太过具体,僧格林沁的人头,覆灭的铁骑,像噩梦一样清晰,时间上的距离感被巨大的恐惧抹平了,只觉得灭顶之灾近在眼前。
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在人群中迅速蔓延。他们不懂什么大势,什么国运,但他们知道,没了能打的八旗军,这大清江山就悬了!他们这些依附于大清、靠着“旗人”身份过活的子弟,还能有好下场?
就在这片死寂的恐慌中,那个常提着鸟笼子、在茶馆里混日子的中年旗人,猛地将鸟笼往石阶上一顿,笼中的画眉被惊得扑棱乱叫。
“都还愣着干什么!”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激动,“都听见了吧?看见了吧?咱们的根子要让人刨了!”
他环视着周围一张张茫然失措的脸,提高了嗓门:“以前我还觉得雍亲王(未来的雍正帝)那些整顿旗务、严查亏空、逼着咱们自谋生路的主意,是刻薄,是跟咱们过不去!可现在看呢?未必不对!”
他喘着粗气,指着天幕:“要是真到了只能靠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那些汉人军队来维持江山的那一天,皇上会怎么样?咱们呢?咱们手里的这点家当,这北京城里的宅子、铺面,还有关外那点庄子,到时候还能保住吗?”
他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顿地说:“别忘了,咱们祖上是怎么进来的!咱们现在过的日子,当年明朝那帮朱姓宗室大臣是什么下场,咱们将来……只怕比他们还惨!”
这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了每个旗人的心里。
人群陷入了一种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们是强盗的后代。他们的祖先闯入关内,抢夺了这片江山,占据了最好的土地和资源。正因为自己是抢来的,所以他们内心深处,比任何人都害怕被另一伙人抢走现在拥有的一切。明朝宗室至少还有“正统”的名分可以哀叹,而他们,一旦失势,面临的将是更加残酷的清算。
这种源自“强盗逻辑”的恐惧,比任何忠君爱国的说教都更具冲击力。他们确实比当年的明朝宗室更有迫切感,更不惜拼命。
可是……
一阵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恐惧之下,一丝无力的茫然。
就算他们现在立刻拿起刀枪,去操练,去拼命,就能挡住那注定到来的、用骡子和偷师战术就能击败精锐铁骑的洪流吗?就能挽救这似乎从根子上已经开始腐朽的大清吗?
没有人能回答。只有那灰蒙蒙的天幕,依旧高悬,冷漠地注视着这片陷入恐慌与绝望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