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洪大嘴清晰地感觉到,权力正从那个能“通神”的东王手中,悄然滑落,分散到了每一个既得利益者手中。而他这个傀儡天王,似乎也因为大家的集体“腐化”,而拥有了更多真实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份量。
韦三笑僵在那里,进退维谷。“天父”的戏,演不下去了。
眼见自己“天父附体”的威严命令如同石沉大海,厅内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韦三笑(天父状态)僵在那里,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无数道无形的目光鞭笞着。他知道,再硬撑下去,只会让自己更像个笑话。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咕噜,随即双眼一翻,身体又是一阵“恰到好处”的颤抖,然后“软软”地瘫倒在地,算是草草结束了这场失败的“神启”表演。
众人这才仿佛松了口气,七手八脚地上前,假意关切地将他扶起,连声呼唤“东王醒醒”。韦三笑“悠悠醒转”,揉着额头,一副疲惫不堪、神魂未定的模样,绝口不再提什么东征南京、讨伐伪朝之事。他知道,这事儿至少在明面上,是彻底提不得了。
经此一遭,韦三笑回到自己的东王府,越想越是心惊,背后沁出一层冷汗。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赖以掌控局面的“神权”支柱,已经出现了致命的裂痕,甚至可能随时崩塌。那些昔日对他敬畏有加的兄弟、部下,如今都被南昌城的富贵消磨了锐气,只顾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再难驱使他们去进行风险极高的远征。
“再这样下去,别说这东王九千岁的位子坐不坐得稳,怕是这项上人头……都未必能保得住!”韦三笑摸着冰凉的脖子,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攫住了他。洪大嘴那个草包不足为惧,可怕的是那些手握兵权、已然腐化却又各怀鬼胎的“王爷”、“侯爷”们,一旦他们觉得自己这个“天父代言人”没了用处,或者成了障碍,联合起来把自己清理掉,并非不可能。
同时,一个更深的疑虑在他心中滋生:“这个洪天王……贪图享乐,毫无大志,只知道封官许愿,沉溺女色(虽然他觉得才十几个妃子不算多)。天父皇上帝怎么会选这么个货色当真命天子?难道……他真是个冒牌货?”他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但疑窦一旦种下,便迅速生根发芽。他哪里知道,那个远在广东、尚未起事的真洪秀全,若得了势,腐化堕落起来,恐怕比这个洪大嘴还要快上十倍。
危机迫使韦三笑从依赖“神权”的迷梦中清醒过来,开始寻求更实际的力量。他不能再高高在上地发号施令了,必须放下身段,暗中联络,重新编织自己的权力网络。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个曾经让他当众下不来台的罗七子。此人虽然混不吝,但手下有一批敢打敢拼的亡命徒,而且看起来对洪大嘴那一套“官帽子”也不是完全买账,属于可以“争取”的“实在人”。
韦三笑秘密派人将罗七子请到东王府,屏退左右,亲自给他斟了一杯酒。
“罗兄弟,前几日军中之事,莫要往心里去。”韦三笑一改往日的神棍腔调,语气变得颇为诚恳,“如今这南昌城里,有些人呐,得了富贵就忘了根本,只想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全然忘了咱们起兵反清的初衷!似罗兄弟这般还有血性的好汉,不多了!”
罗七子斜着眼,接过酒一饮而尽,嘿嘿一笑:“东王八千岁有话直说,俺老罗是个粗人,听不懂弯弯绕。”
韦三笑压低声音:“本王欲整饬军纪,重振军威,需得罗兄弟这等豪杰相助!他日若有事,望罗兄弟能站在本王这一边!现在咱们军中只有东西南北四个王爷,本王觉得你作为江西本地人,应该也有一个王位!”
罗七子眯着眼,掂量着话里的分量,最终抱了抱拳:“东王既然看得起我罗七,有事招呼一声便是!”他没有把话说死,但也没有拒绝。
送走罗七子,韦三笑又陆续秘密接见了几个在他看来还“可用”的中下层将领,许以重利,悄然布下棋子。他知道,在这座看似繁华的“天京”南昌,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权力斗争,才刚刚开始。而他,必须在这场斗争中,抢得先机,才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