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八的傍晚,京城飘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雨丝把东直门簋街的青石板浸得发亮。我站在“老北京炙子烤肉”的店门口,手里攥着李默的供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三天前,李默终于招了,他说“食魂香”的母粉藏在东直门内的“簋街老胡同”里,那里有个民国时留下的地窖,是文渊阁壬字库的旧据点,而守在地窖里的,是刘崇文最得力的徒弟,也是当年跟着他从松筠书库逃出来的余孽,名叫周砚堂。
“平安”蹲在我脚边,红毛被雨水打湿,却依旧警惕地盯着胡同的方向,鼻子不停抽动,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赵莽带着拘灵司的谛听犬小队站在我身后,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缠了厌胜木枝桠的镇魂鞭,谛听犬们也都绷紧了身体,对着胡同里狂吠——它们闻到的邪气,比之前在北海桥、故宫遇到的更冷,像裹着冰碴的风。
“沈青梧,文气屏障准备好了吗?”我对着对讲机问。
“放心,”沈青梧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沙沙声,“我们在胡同口、胡同中段和地窖入口都设了文气屏障,用的是清华园老槐树的枝桠和松烟墨混合的粉末,只要‘食魂香’的烟雾一出来,就能立刻压制。另外,执律堂那边已经确认,王怀安还关在局里的审讯室,这次绝对不会让他跑了。”
我点头,指尖摩挲着供词上“周砚堂”三个字——李默说,这个人比王怀安更狠,当年在松筠书库,就是周砚堂亲手把不肯配合的古籍管理员绑进了暗格,用“子丝引”蚀空了对方的文心。而且他极擅长伪装,曾多次假扮成古籍修复师混进高校图书馆,没人见过他的真实样貌,只知道他左手虎口处有个文渊阁壬字库的刺青,说话时总爱摩挲右手无名指上的银戒。
看了眼手表——离九月初九还有一个小时。按照李默的供词,周砚堂会在子时(23点至1点)点燃“食魂香”的母粉,通过地窖里的通风口,把烟雾送到簋街的每个餐馆,到时候,整条街的人都会变成“食魂奴”,被吸光文心,而他会带着收集到的文气,去给文渊阁的“大人”复命。
“走。”我率先往胡同里走,“平安”立刻跟上来,走在我前面,爪子踩在湿滑的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胡同里很窄,两侧的墙是灰色的砖墙,上面爬满了枯萎的藤蔓,雨水顺着藤蔓往下滴,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水花,混着墙角的泥垢,变成了浑浊的褐色。胡同里没有路灯,只能靠手里的手电筒照明,光柱在墙上晃来晃去,映出斑驳的影子,像被拉长的鬼魅。
走了大概十分钟,胡同中段出现了一道铁门,门上锈迹斑斑,还挂着把大锁,锁芯里积满了灰尘,一看就是很久没人动过。“平安”突然对着铁门狂吠,尾巴竖得笔直,爪子扒着门,鼻子凑到门缝处,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它闻到了周砚堂的味道,还有“食魂香”那股甜腻的腐气。
我拿出文心尺,对准铁门,银尺上的“测脉纹”瞬间亮了,是浑浊的暗黄色,比之前在簋街闻到的“食魂香”味道更浓,还带着股陈旧的墨味,像打开了一本封尘多年的邪术古籍。“就是这儿。”赵莽上前,用镇魂鞭缠住大锁,手臂肌肉绷紧,“哐当”一声,锈迹斑斑的锁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胡同里格外刺耳。
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浓烈的甜香涌出来,裹着潮湿的霉味,让人胃里发空,忍不住想找东西吃——这是“食魂香”的诱感力,比李默用的那批强三倍。我们举着手电筒往里走,里面是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草叶上挂着雨水,角落里有个地窖的入口,盖着块厚厚的木板,木板上刻着的符咒——和李默脖子上的“食魂符”一模一样,只是符咒的中间,多了个黑色的铜簋图案,图案边缘还刻着细小的银纹,在手电筒的光下泛着冷光。
“小心点,”我提醒道,“周砚堂擅长设陷阱,别踩错步子。”赵莽先跳下去,双脚刚落地,就听到“咔嗒”一声,他立刻停住脚步,低头一看,脚边的石板上有根细细的银线,连着墙根的一个黑色陶罐——罐口露着半截“食魂香”,只要再往前一步,银线就会被扯断,香就会点燃。
“妈的,够阴的。”赵莽骂了一句,用镇魂鞭小心地挑开银线,把陶罐扔了上来。我和沈青梧跟着跳下去,地窖里很潮湿,墙壁上渗着水珠,水珠滴在地上的陶罐上,发出“嘀嗒”的声响,像有人在暗处数数。通道两侧有很多小小的通风口,每个通风口都对着一家餐馆的灶台,通风口旁边,还放着个黑色的陶罐,里面装着黑色的粉末——是“食魂香”的母粉,罐口用浸了松烟墨的棉布封着,显然是怕提前泄露气味。
“平安”突然对着通道深处叫起来,声音比之前更急,我顺着它的目光看去,通道尽头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那人很高,大概有一米八五左右,穿着件黑色的对襟褂子,褂子领口和袖口缝着银色的滚边,一看就是手工缝制的——李默说过,周砚堂总爱穿自己缝的衣服,因为怕别人在衣服里藏追踪器。他的头发很长,用一根黑色的木簪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额前留着两缕碎发,垂在脸颊两侧,遮住了一部分眼睛。
我举着手电筒照过去,刚好看清他的脸——皮肤很白,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鼻梁高挺,嘴唇很薄,嘴角总是往下撇,透着股天生的冷漠。他的眼睛是深褐色的,像浸在墨里的石头,没有一点光,看人时眼神直勾勾的,像在打量一件物品,而不是一个人。最显眼的是他的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哑光的银戒,戒面上刻着文渊阁的符咒,他正用拇指反复摩挲着戒面,动作很慢,带着种诡异的节奏感。
“张平安?”他先开了口,声音很低,像砂纸磨过木头,“比我想象的来得早。”他的左手插在褂子口袋里,说话时左手微微动了动,我注意到他的虎口处,有个淡青色的刺青——是文渊阁壬字库的标志,一个“壬”字围着一圈水波纹,和“水丝谱”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周砚堂。”我握紧文心尺,“把‘食魂香’的母粉交出来,跟我们回局里,或许还能从轻发落。”
他突然笑了,嘴角勾起一个很淡的弧度,却没到眼底:“从轻发落?刘师父说过,落在天枢司手里,不如死得痛快。何况,‘万魂食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怎么能走?”他从口袋里掏出个黑色的铜簋,簋身刻满了“食魂符”,簋里装着黑色的粉末,还有几根已经点燃的香,甜香的味道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比通道里的任何一个陶罐都浓。
“你以为你们能阻止我?”他举起铜簋,对着通风口的方向晃了晃,“这些通风口,连通着簋街的三十家餐馆,只要我把母粉撒进去,再过半个时辰,整条街的人都会变成‘食魂奴’,他们的文心会顺着通风口流进这个铜簋里——到时候,文渊阁的大人会亲自来取,而你们,只会变成铜簋里的一捧灰。”
“你疯了!”沈青梧怒喝,“那些人都是无辜的,你就不怕遭天谴?”
“天谴?”他嗤笑一声,眼神更冷了,“当年苏三醒毁了刘师父的‘子丝计划’,林知夏坏了我的‘古籍阵’,他们怕过天谴吗?你们天枢司,不过是靠着所谓的‘正义’,阻止我们净化文气罢了。”他突然把铜簋举过头顶,嘴里念起了符咒:“食魂为引,文气归簋,万魂齐聚,九月初九——”
“平安,上!”我喊了一声,谛听犬们立刻扑上去,对着周砚堂喷出醒神雾。他却早有准备,从褂子口袋里掏出个黑色的布袋,往地上一撒,布袋里的粉末接触到空气,立刻燃起幽蓝色的火焰,醒神雾碰到火焰,瞬间变成了黑色的烟雾,被铜簋吸了进去。
“没用的!”他狂笑着,银戒在火光下泛着冷光,“这个铜簋是文渊阁壬字库的‘食魂簋’,能吸所有文气和邪气,你们的醒神雾、文心尺,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