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他指尖在窗沿上轻轻划过。楚风那边眼线不少,李幼薇的治疗周期长,变数太多,必须从一开始就堵住所有可能泄露的缝隙。既然决定把人护在自己羽翼下,就得耐着性子,把这摊子事做稳妥了。
陈阳换了身灰扑扑的夹克,开着辆半旧的国产车拐进城中村。巷子窄得只能容一辆车勉强通过,两侧是密密麻麻的矮房,墙皮斑驳,晾衣绳在头顶纵横交错。
他在十二弄口停下,步行往里走。三十九号里间靠着墙根的小平房,木门上贴着褪色的福字。他掏出钥匙拧开门锁,屋里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小窗透进点光,靠墙摆着一张木板床,旁边挤着个掉漆的衣柜,桌角堆着甜甜玩旧的塑料积木。
陈阳打开带来的大帆布包,先将床上母女俩的被褥卷起来塞进去,又把衣柜里的衣服、桌抽屉里的证件、甚至窗台上那盆快枯了的仙人掌都收了进去。他动作很轻,没碰旁边邻居堆在门口的杂物,也没惊动左右的住户。
锁门时,隔壁门口一个择菜的大妈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只低了低头,拎着包快步穿过弄堂。帆布包沉甸甸的,装着李幼薇母女在这儿生活的全部痕迹。直到车子开出城中村,汇入主路,陈阳才松了松握着方向盘的手——这地方,以后不必再来了。
车子驶进别墅区,停稳在自家别墅门前时,天色已经暗透。陈阳拿着公文包走进客厅,就听见甜甜喊“爸爸”的声音,小家伙正被老林牵着,揉着刚睡醒的眼睛往门口跑。
“醒了?”陈阳放下包,弯腰把她抱起来,“饿不饿?”
“饿!”甜甜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声音黏糊糊的,“张奶奶做了糖醋排骨!”
晚餐摆在长餐桌上,四菜一汤冒着热气。陈阳让甜甜坐在儿童椅里,自己坐在旁边,时不时给她夹一筷子菜。甜甜小手抓着勺子,费力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小脸上沾了点酱汁,像只偷吃东西的小花猫。陈阳抽出纸巾,慢悠悠帮她擦干净,她就咯咯笑着往他怀里躲。
饭后,甜甜拉着陈阳往客厅的沙发跑,举着遥控器选动画片。陈阳靠在沙发上,看着屏幕里蹦蹦跳跳的卡通人物,又看了看身边看得入迷的小家伙,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膝盖。甜甜时不时转头跟他说两句剧情,他都应着,客厅里只有动画片的声音和她软糯的童音。
等动画片播完,甜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皮开始打架。陈阳把她抱起来,她立刻搂住他的脖子,脑袋耷拉在他肩上,小声嘟囔:“爸爸……城堡还没搭完……”
“明天再搭。”陈阳轻声说,抱着她往二楼走。公主房的布置已经有了雏形,粉色的墙壁映着暖黄的灯光,临时放着的小床上铺着新床单。他把甜甜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看着她很快闭上眼,呼吸渐渐均匀。
关门前,他又看了一眼,月光透过窗帘缝落在她脸上,安静得像幅画。陈阳轻轻带上门,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走廊里只剩下他的脚步声,轻得怕惊扰了什么。
陈阳下楼时,老林刚把客厅的灯调暗些,见他过来,熟稔地往两个玻璃杯里各加了块冰:“还是喝上次那瓶?”
“嗯。”陈阳在沙发坐下,看着老林倒酒,琥珀色的酒液坠在冰上,泛起细密的气泡。
两人碰了下杯,陈阳抿了口酒才开口,声音比刚才沉了些:“医院里那位李幼薇,还有甜甜,等她病好了搬过来住,你就当家里多了两口人。”
老林握着杯子的手没动,只是抬眼看他。三十年的相处,他太清楚陈阳的性子,不是随性添人进家的人。
“但你记着,”陈阳指尖在杯沿划了圈,语气平铺直叙,“她住进来是一回事,这个家的女主人不会是她,这点不用我多说。”
老林点点头,把杯子往他面前推了推:“明白。先生是想让她们母女有个安稳地方。”
“算是吧。”陈阳仰头喝了半杯,喉结动了动,“甜甜那孩子,跟婉和小时候有点像,黏人。李幼薇……也不是麻烦人。”
他没多说李幼薇的过往,老林也没多问。有些事,点到为止就够了。
“往后日常用度、起居照料,都按家里人的份例来,不用特殊对待,也别慢待了。”陈阳放下杯子,“她们母女俩遭了些罪,来了就图个清静。”
老林应道:“我晓得了。回头让张嫂多学几道她爱吃的菜,等搬过来也好有个照应。”
陈阳“嗯”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生活的琐事,酒液慢慢见了底,客厅里只有冰块融化的轻响,像把没说透的话都浸在了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