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邪听着,眉头微微蹙起,脸上很自然地流露出同情与不忍的神色,但安逸没有错过他那双清澈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疑虑。
这种过于经典且狗血的“失忆”梗,骗骗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或许还行,但对于已经亲身经历过鲁王宫种种诡谲事件,心智早已被锻炼出来的无邪来说,显然缺乏足够的说服力。
然而,无邪骨子里的温柔和善良让他最终没有选择刨根问底,去撕开别人可能确实存在的“伤疤”。
他只是颇为理解地点点头,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更加温和包容:
“原来是这样,那你这段时间确实挺不容易的,一个人肯定很辛苦。以后要是再遇到什么难处,别自己硬扛着,可以随时来铺子里找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定尽力。”
安逸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猛地一松,与此同时,那股欺骗对方好意的愧疚感却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他心脏微微发疼。
他声音更低了,几乎含在喉咙里:
“谢……谢谢无邪哥。”
“都说了别这么客气,多见外。”
无邪笑了笑,态度十分自然地从果篮里拿出一个红润的苹果塞到安逸手里。
“吃点水果,补充维生素,以后没事就多来铺子里坐坐,喝喝茶看看东西都行。胖子那家伙还老念叨你呢,说你不在,都没人能那么耐心听他吹牛了,他可寂寞了。”
这话语里透露出的亲切与接纳是如此明显而真诚,像一股温热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安逸的心防,让他心里那点微弱的暖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接过那个还带着清新果香的苹果,冰凉光滑的触感握在微热的掌心里,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
“嗯,好……”
他郑重地应着,像是在做一个承诺。
无邪又体贴地坐了一会儿,闲聊了些杭州近来的天气,抱怨了几句黄梅天的潮湿,又推荐了附近几家实惠好吃的小馆子,话题轻松而无关痛痒。
期间安逸一直处于高度紧张和轻微愧疚交织的状态,回答得磕磕巴巴,眼神时不时躲闪,根本不敢长时间直视无邪那双过于干净的眼睛。
无邪似乎对此浑然不觉,或者说并不介意,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极大的耐心和温和,直到窗外天色渐渐染上暮色,他才起身告辞。
送无邪到门口,看着他清瘦挺拔的背影不紧不慢地消失在巷口拐角,安逸才缓缓地靠在关上的门板上,像是打了一场硬仗般,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感觉精神上的消耗比完成十个系统发布的贴贴任务还要累人。
欺骗一个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人,这种感觉糟糕透了,像生吞了一颗未成熟的果子,酸涩得让人喉咙发紧。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桌上那个色彩鲜亮的小果篮和那袋包装精致的零食上,又想起怀里潘子给的那个厚厚的信封,还有胖子总是大大咧咧,充满热力的勾肩搭背。
他们都在用各自截然不同的方式,笨拙地,试探地,却又实实在在地尝试着接纳他,把他一点点地纳入“自己人”的圈子里。
可他呢?他带着不可告人的系统任务,满嘴精心编织的谎言,心怀鬼胎地周旋在他们之间,只为那虚无缥缈的“回家”指标。
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强烈的自我挣扎猛地攫住了他,像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真的要为了那个遥不可及甚至不知真假的“回家”任务,一直这样欺骗和利用这些逐渐向他释放出巨大善意的人们吗?他们的好,像一面清晰的镜子,照得他所有的伪装都显得那么卑劣可笑。
如果……如果最终根本回不去了呢?如果系统的承诺只是一场空呢?
这个可怕的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结结实实地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他用力甩了甩头,像是要甩掉这些危险而不合时宜的想法,不敢再顺着这个方向深想下去。
只是心里某个柔软的角落,那份名为“不舍”的情绪,却悄然无声地又滋生蔓延开了一些,带着温暖的刺痛感,往更深处扎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