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烟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陌生箱子,那张总是挂着冰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愕然。
她随手拿起一个印着奇怪方块字的小瓶子,入手冰凉,透过半透明的瓶身,可以看到里面清澈的液体。
“这些……是什么?”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
“疗伤用的东西。”洛序言简意赅。
他从一堆箱子里,抽出十几份早已准备好的、用毛笔以繁体字誊写好的说明书。
“这些是用法。”他将说明书递了过去,“你找个信得过的军医来,照着上面写的做就行。”
“就这些?”秦晚烟接过那几张薄薄的纸,眉头紧锁,“就凭这些瓶瓶罐罐和几张纸,你就敢说能把伤兵的存活率提高三成?”
“是不是吹牛,试试不就知道了?”洛序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反正你们现在也没别的法子,不是吗?”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秦晚烟的痛处。
她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转身,对着帐外下令:“去,把孙老请过来。”
很快,一个须发皆白、身形清瘦,身上带着浓重草药味的老者,便被亲卫领了进来。
“将军,您找我?”老者一进来,便注意到了帐篷里那堆积如山的怪异箱子,眼中闪过警惕。
“孙老,你过来看看。”秦晚烟将手中的说明书递了过去。
那位被称为“孙老”的军医,是北境军中资历最老的医官,一手接骨续筋的本事出神入化。他疑惑地接过纸张,凑到油灯下,一字一句地仔细看了起来。
“清创去腐……防止恶疮……此物名唤酒精?”
“内服丹丸,一日三次,可退热镇痛?”
“此白布……经秘法炮制,洁净无垢,可直接缚于伤处?”
孙老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荒谬,最后,变成了出离的愤怒。
他猛地抬起头,将那几张纸重重地拍在箱子上!
“胡闹!”老者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些箱子,对着秦晚烟痛心疾首地说道:“将军!老夫行医五十年,从未听过如此荒唐的疗伤之法!伤口岂能用水液冲洗?那不是引湿入体,自寻死路吗?这白布看着干净,谁知上面有没有什么肉眼看不见的污秽?还有这丹丸,来路不明,成分不清,万一是虎狼之药,岂不是要了将士们的性命!”
“将军,兵凶战危,人命关天,万万不可儿戏啊!”
“孙老,这些东西……”秦晚烟刚想解释。
“我来跟他说吧。”洛序却走上前,打断了她。
他看着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孙老,不急不缓地问道:“孙老,我问你,如今伤兵营里,十个刀伤的弟兄,有几个最后是死于伤口溃烂发热的?”
孙老一滞,脸色变得无比难看,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至少……四五个。”
“那不就结了。”洛序摊了摊手,“反正横竖都是个死,为什么不用我的法子试试?万一……能多活下来一两个呢?”
“你!”孙老被他这番歪理气得说不出话来。
“够了。”秦晚烟的声音,冰冷地响起。
她走到孙老面前,眼神锐利如刀。
“孙老。”
“我敬你是军中长者,医术高明。”
“但现在,我是主将。”
“我命令你,立刻,马上,挑选二十名轻伤的士兵,用这里的东西,按照这上面的法子,给他们治。”
“出了任何事,我秦晚烟,一力承担!”
她的话,掷地有声,带着威严。
孙老看着她那双决绝的眼睛,嘴唇哆嗦了半天,最终,还是颓然地垂下了肩膀,躬身一拜。
“……是,将军。”
这一夜,对很多人来说,都格外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