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歌像一只灵巧的狸猫,借着院内花木的遮掩,悄无声息地落地,积雪完美地吸收了那一点细微的声响。
她对这座院子熟悉得闭着眼都能走,几乎是本能般地绕到那扇熟悉的雕花木窗前——小时候,这扇窗似乎总是为她留着一道缝。
她熟练地用手一拨,窗棂应声而开,双手一撑,红色的身影便轻盈地翻进了屋内,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她拍了拍手上根本就没有的灰,环顾四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如同雪后松针般的冷冽清香,这是独属于慕容笙的味道。
“好像……一直都是阿笙来找我。”她小声嘀咕着,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有两年的光景,不曾用这种方式“闯”进过他的地盘了。
记忆中,还是小不点的时候,她总是耐不住无聊,吭哧吭哧地爬上那堵对她来说过高的院墙,拉开这扇窗,对着里面那个总是安静得过分的小小少年,露出灿烂得晃眼的笑容,嚷嚷着:
“阿笙,别看书啦!出去掏鸟窝啊!”
“阿笙,天气这么好,我们去抓鱼吧!”
“阿笙,后山好像有野兔,我们去打一只回来烤着吃!”
而无论那时的慕容笙是在研读艰深的兵法典籍,还是在屏息凝神地打坐运气,亦或是在一丝不苟地临摹字帖,他总会抬起头,那双浅棕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被打扰的不悦,只有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与纵容,然后放下手中一切,对她说:“好。”
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山里跑的……似乎皇城内外每一个能找乐子的地方,都留下了他们一起疯玩的足迹。
这好像……还是谢天歌第一次,独自一人,真正地、仔细地打量慕容笙的房间。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被积雪压断枯枝的细微声响。
“果然还是不在啊……”谢天歌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要是阿笙在家,怎么可能这么久都不出来?阿笙总是能第一个发现我的。”
虽然扑了个空让人失落,但少女的好奇心很快又被这间屋子勾了起来。
她开始放慢脚步,带着几分陌生与十足的好奇,慢慢地参观起来。
慕容笙的房间一如他本人,干净、雅致,所有物品都摆放得一丝不苟。
宽大的书桌上,整齐地摞着各种兵书与典籍,旁边是研磨好的墨和悬挂着的毛笔。
一叠宣纸铺在旁边,上面的字迹挺拔工整,锋芒内敛,一如他舞动长枪时的姿态,兼具力量与美感。
谢天歌看着那字,忍不住伸出指尖,虚虚地临摹了一下,小声感叹:“写得真好看……”
接着,她的目光被靠墙的几个多宝架吸引。这架子显然是主人精心设计打造的,上面错落有致地摆放着许多大小不一的锦盒。
“这里面都装着什么宝贝呀?”谢天歌的好奇心达到了顶点。她随手打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盒子。
里面躺着的,是一个被海水冲刷得光滑洁白、空空如也的海螺壳。
她又好奇地打开旁边一个稍大些的盒子,里面是一块纹理奇特、颇具意境的流水石。
再打开一个长条形的盒子,谢天歌“咦”了一声,觉得里面的东西分外眼熟——那是一把做工略显粗糙的小弹弓,分明是她小时候也玩过的款式。
她笑着将弹弓拿起来,果然,在那被摩挲得十分光滑的檀木手柄内侧,刻着一个歪歪扭扭、却努力想写工整的“天”字。
谢天歌握着那把小小的弹弓,眼睛弯成了月牙,“原来……阿笙喜欢收藏这些小时候的玩意儿啊……”
她将弹弓放回锦盒,盖好盖子,没有再继续打开其他盒子。
看过了书柜、衣柜和屏风,谢天歌给自己打气:“再等等吧,说不定阿笙在前厅陪家人迎客呢?时间还早,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的目光逡巡着,最终落在了房间内侧那张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床铺上。锦被叠得工整,枕头上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念头,她竟鬼使神差地走到床前,慢慢坐了下来。
“那就……等一等阿笙吧。”她又想着,从怀里掏出那个绣着抽象兰草和蝴蝶的帕子,捏在手里,“我今日是专程来送新年礼物的呀,可不能就这么走了。再等等,要是他实在不回来,那就把礼物放在他桌上好了。”
她就这样坐着,手里捏着准备送出的手帕,鼻尖萦绕着令人安心的熟悉气息。
坐着,坐着……眼皮开始不听话地打架。昨晚睡得太晚,今晨又起得太早,强烈的困意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她迷迷瞪瞪地,身子一歪,侧躺在了那柔软的枕头上。
枕头上清冽干净的气息更加浓郁地将她包裹,像最温柔的怀抱。
“就眯一会儿……等他回来……”这个念头成了她沉入梦乡前最后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