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香殿·午后

阳光透过琉璃天窗，温柔地洒在留香殿内那片精心布置的小花园里，光斑跳跃在植物叶片上，也照亮了内间“闺阁”中那抹专注的身影。

谢天歌正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周围散落着各式各样精巧的木质或金属机关零件——那是二哥谢云旗留给她的宝贝，也是他们兄妹间无数嬉笑打闹的见证。

她手中拿着一个结构复杂的九连环锁，秀眉微蹙，指尖小心翼翼地拨弄着，试图解开某个关键的卡扣。

“这里……应该是这样转……”她喃喃自语，尝试了几次却不得其法。

记忆中二哥得意洋洋的讲解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带着点欠揍的炫耀：“谢家小霸王，看好了，这可是你二哥我独创的‘云旗九转’，解不开可别哭鼻子！”

那种熟悉的、带着宠溺的碎碎念仿佛穿越了时空，清晰地回荡在空气中。

这种感觉让她心底泛起一丝久违的喜悦，如同干涸的河床涌入了清泉。

可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尖锐的心酸，像一根细密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喜悦与酸楚交织，让她眼眶微微发热。

阿莹安静地在一旁，像过去在谢府无数个午后一样，默默地将被她随手放置、弄乱的物件一件一件归位，动作轻柔而井井有条。梳妆台上的首饰，多宝阁上的小摆件，甚至散落在地上的几本书册……她都细致地整理好。

这短暂而宁静的时光，这熟悉到令人鼻酸的场景，仿佛是暴风雨中一个不真实的避风港，让她们疲惫的心灵得以暂时休憩。

阿莹收拾完外围，轻轻蹲到了谢天歌身边，如同耳语般说道：“方姐姐一切安好。”

谢天歌拨弄机关的手指顿了顿，没有抬头，唇角却微微弯起一个清浅的、带着暖意的弧度，点了点头：“嗯。最近……先不与她联系了。”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免得被曲应策怀疑。”

“嗯。”阿莹顺从地应下，随即，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小姐，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谢天歌的回答清晰而坚定：“去北疆。”

“北疆？”阿莹眼中闪过一丝不解的疑问，“我以为小姐会顺着现在的几条线索去找那些人进一步询问真相？”

谢天歌轻轻放下手中的九连环，“阿笙心思缜密，能调动的力量也大，他花了一年多时间暗中查探，都未能有太多实质性的收获。如今我的行踪几乎完全在诸多势力的监视之下，我一动，那些藏在暗处的人必然也会跟着动，打草惊蛇反而不好。”

她抬起眼，看向阿莹，眼神冷静而理智，“现在雍国境内的这几条线，曲应策在查，阿笙的人也在查。他们能动用的资源和力量远胜于我，我不需要再亲自介入更多，徒增风险。贤妃和武十堰的线索，我都已经告诉阿笙了，让他的影卫去暗中追查，比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效果要好得多。”

听到“慕容少爷”的名字，阿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信任。随即阿莹又轻声道：“那我们去北疆做什么？”

谢天歌的眼神变得无奈起来，她低声道：“去找赫连誉，拿钥匙。”

“钥匙？”阿莹先是疑惑，随即便记起来了，“是那个……吊坠？！”

谢天歌轻轻点了点头，“我怀疑‘谢家诏令’就在二哥留给我的那个机扩百纳箱里面。”

阿莹恍然，随即秀眉又轻轻蹙起，“那我们……怎么出去？”她声音更低了些，几乎细若蚊蚋：“小姐……应当已经知道，陛下对你……那份非同寻常的执念了吧？”

谢天歌闻言，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耳根也悄悄爬上了一抹绯红。

她缓缓转向阿莹，“你……你早就知道了？”

阿莹缓缓地、极其肯定地点了点头。

谢天歌放下手中的机关零件，凑近些，追问道：“那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阿莹迎着她的目光，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敬畏与谨慎：“帝王心思，深沉难测。若他自己不说破，阿莹……也不敢多言。”提到曲应策，阿莹本能的害怕。

谢天歌倒也没有真的生气，随意道，“那你还知道些什么？”

阿莹看着她，竟然非常认认真真地、一字一句地回答道：“慕容少爷、赫连誉世子……也是喜欢小姐的。”

“……”

谢天歌这下是真的瞪圆了眼睛，琥珀色的瞳孔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阿莹轻轻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补充道：“老爷，大公子，二公子都知道……慕容少爷喜欢小姐。”

谢天歌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竟有些酸涩，“只有我……不知道！”

阿莹看着她那副自责的模样，竟然淡淡地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无比真诚的欣慰。

“小姐，你能自己察觉到……已经很不容易了。”

谢天歌只觉得脸上像着了火，滚烫的红霞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

她有些懊恼，为何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自己偏生这么多年毫无所觉。

阿莹神色凝重，眼底是挥之不去的深深担忧。“小姐，陛下是……不会轻易放我们去北疆的。”

她比任何人都更近距离地见识过那个冷酷帝王对小姐近乎疯狂的占有欲，那种执念，在经历了三年压抑的分离后，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发浓烈。如今，他居然放下了帝王的尊严与骄傲，那般直白地将心意袒露……这代表，他做好了承受任何后果的准备，绝不会再放手。

然而，面对阿莹凝重的担忧，谢天歌却突然抬起头，对着她神秘地一笑。

“我有办法出去。”

两人的谈话被一阵急促而响亮的通传声骤然打破，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穿透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