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乘风似乎深谙操控人心之道,极懂得如何用希望与失望来消磨人的意志。
谢天歌在地下室里巴巴地等了一整天,从晨光熹微到暮色四合,那双总是忍不住望向入口的眼睛,从最初的期盼,到后来的焦灼,最终只剩下被戏弄后的黯淡与疲惫。
阿莹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第二日,谢云旗索性将自己画图用的那张简易案几和工具全都搬到了地下室。
他知道如何在这漫长的囚禁中寻找支点,如何用日常的琐碎来对抗时间的凝滞。
上午,他照例取来饭食,兄妹二人再次合作,笨拙却又极其耐心地给昏迷的谢绽英喂食。
看着大哥喉间微不可察的滚动,以及更多顺着嘴角流出的汁水,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无奈,却也有一份共同守护的默契。
之后,谢云旗便伏在案几上,开始绘制那些结构异常繁琐精密的机关设计图。
他的笔下,线条纵横交错,每一个齿轮的咬合,每一个机括的联动,都描绘得一丝不苟,仿佛在构建一个微缩的、充满逻辑与力量的世界。
谢天歌则乖乖地坐在他身边,为了不让自己脚上铁链的“哗啦”声打扰到两个哥哥,她尽量不乱动。
她找来一张白色宣纸,铺在面前,拿起笔,神情专注地画着。
谢云旗在设计军械方面确实是天赋异禀,他仿佛拥有两个可以同时运转的大脑。一边笔下不停,勾勒着足以改变战场格局的杀器,一边还能分神与妹妹闲聊。
他偶尔侧过头,斜眼瞄了一下画得一丝不苟的谢天歌,当看清她纸上的内容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的妹妹,正用十二万分的认真,一只接一只地画着……王八。大大小小,形态各异,有的伸长了脖子,有的缩着脑袋,憨态可掬,充满了童趣。
“我们家天歌,”谢云旗忍着笑,语气带着戏谑,“这画王八的功力,倒是见长了啊。”
谢天歌闻言,骄傲地抬起头,“那是自然!”
谢云旗笑着摇了摇头,笔下勾勒着一个复杂的弹簧装置,状似随意地唤道:“天歌……”
谢天歌头也没抬,继续完善着她最新一只王八的尾巴:“嗯?”
谢云旗,“你别嫁人了……”
谢天歌猛地抬起头,奇怪地看着他:“啊?”
谢云旗用笔杆指了指谢天歌画的王八,一本正经地说道:“太丢我的人了……”
谢天歌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你刚才还夸我来着!”
谢云旗挑眉,“我夸你有进步,没夸你画得好。”
谢天歌笑眯眯地低下头,“这不是一个意思嘛!”
谢云旗笑了笑,不再与她斗嘴,继续专注于图纸上的细节。
安静了片刻,谢天歌像是忽然想起了正事,放下笔,问道:“二哥,北辰大营……怎么办?”
谢云旗笔尖未停,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眸,声音平稳:“未起战事,按兵不动。”
谢天歌了然地点点头:“嗯!”
她又忍不住朝密道入口张望了一下,带着一丝不确定问道:“明天……就是夏国皇帝呼延博的六十寿辰了吧?”
谢云旗终于放下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嗯。呼延乘风处心积虑设计了那么多计划,明天应该会很忙吧。”
谢天歌心里始终萦绕着一丝担忧,“二哥,韩霖……他真的会来吗?”
谢云旗突然转过头,认真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蹙着眉头,用一种十分怀疑的语气说道:“这个嘛……我也不知道啊。关键是……你,值得他冒这么大的风险过来吗?”
那可是韩霖,与宇文破斡旋三年屹立不倒的军事支柱。
谢天歌连忙顺着他的话头,用力点头,语气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庆幸:“是啊是啊!我肯定不值得他过来!一点都不值得!”
她头一次觉得,被自家二哥如此“嫌弃”,是一件这么令人开心的事情。
就在这时——
“小姐!”
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带着急切与担忧的呼喊声,如同穿透阴霾的阳光,骤然从密道上方传来!
谢天歌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她猛地站起身,甚至忘了脚下的束缚,拖着沉重的铁链就朝着阶梯口奔去!
“阿莹!”
铁链的拉扯让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然而,一道清秀的身影比她的惊呼更快,如同残影般从上方俯冲而下,及时地、稳稳地扶住了她!
“流云步?!”一旁的谢云旗看到这迅捷如风的身法,眼中闪过一丝吃惊。
那名送阿莹前来的黑甲侍卫,如同完成任务的工具,没有丝毫停留,立刻转身离去,消失在入口处。
谢天歌原本已经对呼延乘风不抱希望了,此刻看着真真切切出现在眼前的阿莹,惊喜得无以复加。
她兴奋地摇着阿莹的胳膊,像个献宝的孩子,迫不及待地要分享她最大的喜悦:
“阿莹!阿莹!你快看!快看!这是谁……!”她不住地用眼神示意站在一旁的谢云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