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他干咳两声,努力维持着师父的威严,只是语气有点发虚:“好在为师武功高强,反应迅捷……乖徒儿,你这箭法……啧,是朝着为师的命根子去的吧?”
荣安立刻摆出一副无比歉疚、手足无措的模样,连忙摆手:“对不起对不起!师父,我第一次用这弓箭,实在太手生了,心里一慌就……就射偏了!真的不是故意的!您没事吧?”
她的眼神真诚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晏执礼看着她那“纯良无害”又带着点小惊慌的表情,嘴角微微抽搐,哭笑不得。
他自然看得出这丫头八成是故意的,但一来自己确实没啥实质损伤,除了屁股可能有点淤青以及这件心爱的袍子,二来她这组装弩箭的速度实在骇人听闻,让他一时也不好深究。
“罢了罢了。”
他摆摆手,故作大度:“下次瞄准些……嗯,还是别再有下次了。”
他心有余悸地补充道。
忽然,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目光锐利地扫过院子四周,鼻子微微抽动了一下,面具下的眉头似乎蹙了起来:“刚才……为师不在的时候,可有人来过?”
荣安心中巨震!他怎么知道的?!
难道他察觉到了那枚纸团?
不可能啊,那破空声极其细微,自己接取的动作也快如闪电。还是他闻到了陌生的气味?或者有别的她无法理解的手段?
但她脸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是故作惊讶地瞪大眼睛:“有人来过?没有啊师父!您武功这么高强,轻功这么好,要是有人来了,您能不知道吗?估计是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吧?”
她巧妙地把问题抛了回去,还顺便“捧”了他一下。
晏执礼狐疑地又扫视了一圈,确实没发现任何异常的气息或痕迹,最终点了点头:“也是。量也没人敢在为师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他对自己的威慑力还是很有自信的。
说着,他就要踱回他那张宝贝摇椅,准备继续沉浸在他的“艺术研究”之中。
荣安看着他的背影,又瞟了一眼他手中那本《风月无边》,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今夜亥时,落枫渡。必须去!
但怎么去?晏执礼就在这里,看似散漫,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溜出去难如登天。必须想个办法把他支开,或者……让他无暇他顾。
一个大胆的计划迅速在她脑中成型。风险很大,但值得一试。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换上一副想起正事的表情,开口道:“师父,说起打听消息……徒儿想起一事。”
晏执礼正要坐下的动作一顿,回头看她。
“上次在漱玉轩,虽然混乱,但徒儿似乎隐约听到朱汝楫和他那帮狐朋狗友提及……关于朱勔招揽工匠的一些零碎信息,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未能深究。”
她说得半真半假,语气认真:“徒儿想,今日可否再去一趟漱玉轩?或许能探听到更确切的消息?关于那些工匠的去向,或者朱勔到底想造什么?”
她紧紧抓住安守拙带来的信息和晏执礼可能感兴趣的点——朱勔的秘密行动。
果然,晏执礼闻言,手指在画册上敲了敲,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皇城司对朱勔的动向自然不会放松警惕。
“哦?有这等事?”
他沉吟片刻,随即把画册一合,站了起来:“既然如此,为师便同你一同前去吧。那等地方鱼龙混杂,你一人前去,为师也不放心。”
正中下怀!
荣安心头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有师父同行,自是最好不过!”
两人稍作准备,夜幕刚至,便出门前往漱玉轩。
令荣安有些意外的是,晏执礼这次没有戴他那标志性的玄色面具,而是不知从哪取出了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戴上,瞬间变成了一张毫无特色、看过即忘的平凡面孔,混入人群绝对找不出来。
这让她不由得再次怀疑,那天晚上在漱玉轩屋顶见到他时,他戴的是不是也是人皮面具?这位师父的真实容貌到底是什么样子?为何要如此隐藏?
……
再次来到漱玉轩,依旧是丝竹管弦,莺歌燕舞,一派纸醉金迷。
荣安目光一扫,果然在一处显眼的雅座里看到了朱汝楫的身影,他正左拥右抱,和几个同样纨绔子弟模样的年轻人饮酒作乐,气氛热烈。
晏执礼扮作的普通富商模样,低调地选了一个不远不近、既能观察又能听到些许声音的位置坐下,点了壶酒,自顾自地斟饮,目光却似有似无地飘向朱汝楫那边。
荣安则扮演着乖巧的随从角色,垂首站在他身后,实则耳朵竖得尖尖的,捕捉着任何有用的信息,同时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等待着实施计划的机会。
酒过三巡,朱汝楫那桌的气氛越发糜烂。
一个纨绔子弟挤眉弄眼地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瓷瓶,对着朱汝楫耳语几句,引得朱汝楫淫笑连连。
“……嘿嘿,新到的好东西……助兴极品……只需一点点,保管美人儿热情似火,任君采撷……”
机会来了!
荣安眼中精光一闪。她看到那纨绔将小瓷瓶递给朱汝楫,朱汝楫顺手就放在了手边的茶几上,离荣安的位置更近了一些。
她悄无声息地移动脚步,借着给晏执礼斟酒的机会,身体巧妙地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她的手指如同最灵巧的窃贼,在宽大衣袖的掩护下,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将茶几上那个小瓷瓶摸入手中,同时,另一个外观几乎一模一样、里面却只是普通清水的瓷瓶被她从袖中取出,放回了原位。
掉包完成!神不知鬼不觉!
接下来,就是如何让晏执礼“中招”了。
又过了一会儿,朱汝楫似乎想起他的“宝贝”,伸手去拿那个瓷瓶。
荣安看准时机,从手中翻出一颗刚刚顺手来的坚果,然后射向一个端菜经过的侍女,侍女一个“踉跄”,看似无意地撞翻了晏执礼面前的酒杯。
“哎呀!”
酒水洒了晏执礼一身。
“怎么回事!”
荣安装作生气,慌忙拿出帕子替晏执礼擦拭,一只手,极其隐蔽地将瓶中的液体,精准地滴了几滴进晏执礼那壶新斟满尚未喝过的酒壶壶嘴里。
动作快如闪电,毫无痕迹。
“无妨。”
晏执礼的注意力被洒落的酒水和一旁的侍女吸引,微微蹙眉,并未察觉那瞬间的异常。他挥挥手,示意荣安不用擦了。
荣安怯生生地退到一边,心脏怦怦直跳。
晏执礼显然有些扫兴,看着湿了的衣襟,自顾自地拿起那壶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似乎想喝杯酒压压惊。
就是现在!
荣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晏执礼酒杯刚到唇边,动作却突然顿住了。
他的鼻子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手中的酒杯,又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将“清水”倒入酒中、与女伴调笑的朱汝楫。
荣安暗叫不好!
难道被他发现了?这迷药有异味?还是他察觉了酒壶被动了手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晏执礼却像是忽然听到了什么极远处的声音,或者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转头望向漱玉轩窗外的某个方向,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他猛地放下酒杯,站起身,语速极快地对荣安低声道:“你在此处等候,不要乱走,为师去去就回!”
说完,甚至不等荣安回应,身影一晃,已然如一道青烟般迅速穿过人群,消失在漱玉轩的大门之外!
走了?!就这么走了?!
荣安愣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那迷药起效了?不对,他根本没喝!
是他发现了别的什么更紧急的情况?还是……他故意离开?
此刻也顾不得细想晏执礼反常的举动背后的深意了!
机会难得!
荣安毫不犹豫,立刻转身,避开人群,从漱玉轩的侧门快速溜了出去。一来到街上,她立刻发足狂奔,朝着青溪县落枫渡的方向疾驰而去。
必须赶在亥时之前到达!也必须赶在晏执礼回来之前!
夜色浓重,将她匆忙的身影吞没。
而漱玉轩内,那杯被下了药的酒,依旧静静地放在桌上,无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