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扶余国最重要的港口城市“金津港”外海:“然后,‘恰好’在扶余国下个月举行他们最隆重的那场‘海神祭’大典,他们国王会亲临金津港海边高台,率领文武百官和全城百姓祭祀海神的时候,把船队开到他们领海线之外,最近的地方,进行一场大规模的、真刀真枪的‘实弹演习’。”
李之源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色:“记住!给弟兄们下死命令!一颗石头、一支弩箭,都绝对不许越过他们的领海线!但是,动静要给老子弄到最大!弩炮能射多远就射多远,箭矢密度能多密就多密!巨石砸落的海域,离他们的海岸线越近越好!我要让他们在海神祭最庄严神圣的时刻,听着咱们震耳欲聋的弩炮声,看着咱们砸起的冲天水柱祈祷!我倒要看看,到了那个时候,他们的海神,还保不保佑得了他们!”
王强恍然大悟,脸上露出狞笑:“嘿嘿!源哥儿,你这招太损了!俺喜欢!保证办得妥妥的!绝对吓得他们魂飞魄散,屁滚尿流,还以为咱们天兵天将真的要踏平他金津港了!”
“不仅如此,”李之源补充道,“演习的时候,找几十个嗓门洪亮、会喊扶余话的弟兄,架上铁皮喇叭,对着他们海岸那边可劲儿喊。内容嘛…就喊‘玄唐风行,护佑商旅’、‘严厉打击海盗,维护东海靖平’、‘玄唐威武,四海臣服’!正大光明,气死他们!”
计策已定,四人眼中都燃烧着跃跃欲试的火焰。
一场无声无息、却足以致命的经济、文化、心理复合打击战,悄然拉开了帷幕。东海之上,风起云涌,而风暴的中心,却似乎并非战场。
(上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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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下):风起东海连环计·阎罗一笑慑扶余
计策既定,唐王府这台庞大的机器立刻高效运转起来。无数指令通过风行商行隐秘的渠道发出,如同无形的蛛网,迅速蔓延向玄唐各地以及与扶余相关的贸易节点。
秦玉龙坐镇总账房,运筹帷幄。他首先以风行商行的名义,向所有有贸易往来的商会发出密函,许以薄利或未来订单优先等条件,协调统一步调。同时,动用庞大的资金,开始在全国范围内,尤其是江南鱼米之乡和蜀中织造重地,大规模扫货,目标明确——品质低下、价格低廉的陈米和粗布。
命令所至,风行商行设在沿海各大港口的货栈率先行动。堆积如山的陈年糙米、带有霉味的布匹被迅速清理出来,装上一艘艘货船。这些往日里只能低价处理甚至用来喂养牲畜的货物,此刻被赋予了新的“使命”。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批精干的商业伙计携重金潜入扶余国境内,秘密接触当地的大小粮商布商,以高出市面两三成的价格,大量收购他们手中品质稍好的粮食和布匹。起初,扶余商人还欣喜若狂,以为天降横财,纷纷出货。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数日之后,第一批来自玄唐的“低价倾销”货物抵达扶余各大港口。那价格低得令人瞠目结舌,甚至连成本都不够!扶余本土的米商和布商一开始还试图抵抗,但很快就被这汹涌而来的廉价洪流冲得七零八落。他们仓库里那些成本更高的粮食布匹再也无人问津,资金链迅速断裂。无数小商人破产,农民看着辛辛苦苦打下的粮食卖不出价钱,欲哭无泪。扶余国内的民生基础,开始悄然瓦解。
与此同时,第二把“锁喉之剑”悄然落下。玄唐边境的市舶司和关卡,突然变得“格外认真”起来。所有运往扶余方向的货物,尤其是铁器、药品、优质稻种等,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严格核查”。不是“规格不符玄唐标准”,就是“货源紧张,优先供应内地”,或者干脆需要“无限期等待安全检查结果”。总之,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之下,这些扶余国急需的战略物资,被硬生生地卡在了国门之内。
扶余国内,铁价、药价开始飞涨,尤其是军队急需的锻造精铁和治疗刀伤的金疮药,很快在黑市上炒到了天价,还有价无市。军队的装备维修陷入停滞,医官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怨声渐起。
第三记“金融抽血”接踵而至。风行银号率先宣布,鉴于近期东海贸易风险加剧,大幅调低扶余铜钱对玄唐铜钱及金银的汇率。消息一出,其他与风行关系密切的大小银号纷纷跟进。仿佛一夜之间,扶余国的货币就变得如同废纸一般。扶余商人惊恐地发现,他们出口货物换回的玄唐铜钱所能购买的物资锐减,而进口任何东西的成本都成倍增加。国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官员和军队的饷银发放都开始变得困难重重。
然而,这还仅仅是开始。
程度负责的“文化攻击”很快展现了其刁钻恶毒的威力。一批批看似普通的商船,在卸下那些廉价米布的同时,也将一种无形的“货物”撒入了扶余国的市井乡野。
朗朗上口、极尽嘲讽之能事的歌谣和顺口溜,首先在码头、酒馆、集市这些鱼龙混杂之地流传开来。
“扶余王,穷光光,龙袍改成乞丐装;没钱买米下锅灶,脱下裤子当海盗!”“金津港,浪头高,国王太子是草包;抢了商船笑嘻嘻,不知阎罗已磨刀!”“海神祭,敲破锣,官兵扮贼笑呵呵;若是玄唐天兵到,看你还能往哪躲?”
词句俚俗,旋律简单,却像瘟疫一样迅速传播。就连街边的顽童,都能笑嘻嘻地唱上几句。这些歌谣如同毒刺,狠狠扎在扶余国的脸面上,更是动摇了底层百姓对王室的信任。
紧接着,那些程度亲手绘制的丑化画像也开始悄然出现。被画成独眼龙、獠牙外露、正在抠脚的扶余国王;肥胖蠢笨、流着口水、头戴海盗帽的太子;尖嘴猴腮、打着算盘、背后藏着带血尖刀的丞相…这些画像被印在粗糙的纸张上,夹杂在货物里,被风吹到街上,甚至被人偷偷贴在官衙的墙壁上、城门的告示栏旁。
扶余官府气急败坏,四处收缴销毁,却根本禁绝不了。越是禁止,流传得越快,百姓私下议论得越是热烈。各种“国王之所以扮海盗是因为国库真的空了”、“海神发怒不再保佑扶余”的流言蜚语开始甚嚣尘上,人心惶惶,王室的威严扫地。
扶余国王在深宫里接到各地雪片般飞来的告急文书,气得砸碎了心爱的玉盏,却又无可奈何。经济上的打击是实打实的,那些流言蜚语和丑陋画像更是让他火冒三丈却又无处发作。他严令边境军队保持克制,绝不能给玄唐任何动武的借口,同时只能期盼着即将到来的海神祭,能够借助神明的威望,重新凝聚民心,稳定局势。
他并不知道,一场针对海神祭的、最致命的打击,正在海上酝酿。
王强亲自率领着由三十艘最新型、最坚固的武装镖船组成的庞大船队,已经悄然抵达了扶余国外海。船队偃旗息鼓,静静地潜伏在波涛之下,如同等待猎物的鲨群。船上的水手和镖师们,多是经历过上次劫船事件的老兵,个个憋着一股怒火,摩拳擦掌。新式的“破浪连环弩”已经架设完毕,巨大的弩箭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投石机旁堆满了打磨光滑的石弹。
终于,扶余国最重要的节日——海神祭到了。
这一日,金津港彩旗招展,人山人海。海岸边的高台上,铺设着华丽的地毯,摆放着丰盛的祭品。扶余国王身着隆重的祭服,面色肃穆(仔细看还能看出一丝强撑的镇定),率领着文武百官,虔诚地向着波澜壮阔的大海行礼,祈求海神保佑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渔业丰收。万千百姓跪伏在地,口中念念有词,气氛庄严肃穆。
祭典进行到最高潮,国王手持祭文,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朗声诵读,将人民的祈愿上达天听——
轰!!轰!!轰!!!
突然,如同晴天霹雳,一连串沉闷如雷、震耳欲聋的巨响,从遥远的海平面猛然炸响!
所有扶余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浑身一颤,惊愕地抬头望去。
只见视野尽头,玄唐武装镖船的庞大舰队如同浮出海面的巨兽,列成整齐而富有压迫力的战阵!船身侧舷的挡板落下,露出一排排令人胆寒的弩炮发射口!
下一刻,无数巨大的石弹被投石机抛射而出,划破长空,带着凄厉的呼啸声,狠狠地砸在扶余领海线之外不远处的海面上!
嘭!嘭!嘭!嘭!
巨石砸落,激起一道道冲天而起的水柱,仿佛海面上升起了一片白色的森林!紧接着,便是更加密集刺耳的尖啸声!那是数以百计的巨型弩箭离弦的声音!它们如同死亡的蜂群,遮天蔽日地掠过海面,狠狠地扎进更远处的海水之中!
虽然没有任何一块石头、任何一支弩箭越过那条无形的领海线,但那近在咫尺的毁灭性能量展示,那震耳欲聋的轰鸣,那冲天而起的水柱,那密密麻麻钉入海中的箭矢……所带来的心理冲击和威慑力,远比真正的攻击更加令人恐惧!
高台上的国王,手中的祭文啪嗒一声掉落在脚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文武百官们目瞪口呆,有的甚至腿一软,瘫坐在地。底下原本虔诚跪拜的百姓们,此刻早已乱作一团,尖叫惊呼声、哭喊声、孩童的啼哭声混杂在一起,方才的庄严神圣荡然无存,只剩下无边的恐惧、慌乱和屈辱。
海神?在这一刻,玄唐战舰的弩炮轰鸣,就是唯一的神谕!它无比清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你们的祈祷毫无意义,你们的生死,只在玄唐一念之间!
这还没完!
就在扶余国人惊魂未定之际,玄唐的船队中,几十个经过精心挑选、嗓门洪亮如钟的大汉,站上船头,举起铁皮卷成的巨大喇叭,运足内力,用带着玄唐口音却足够清晰的扶余语,齐声呐喊起来:
“玄唐风行!护佑商旅!”“严厉打击海盗!维护东海靖平!”“玄唐威武!四海臣服!”“恭祝邻邦海神祭——风平浪静!”
最后一句“风平浪静”,伴随着又一轮震耳欲聋的弩炮齐鸣,显得无比的讽刺和刺耳!
金津港的海神祭,彻底成了一场灾难性的闹剧和屈辱的展示。祭典草草收场,国王在一片混乱中被侍卫狼狈地护送回宫,据说回去后就吐了血,一病不起。
经此一击,扶余国上下彻底陷入了经济崩溃、民心离散、信仰动摇、军事威慑的巨大困境之中。国内物价飞腾,民怨沸腾,军队士气低落,王室威信扫地。
扶余国王躺在病榻上,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毫无办法。他知道是谁干的,清清楚楚!但他能说什么?能做什么?抗议玄唐商人的正常贸易行为?抗议玄唐船队在公海演习?抗议玄唐的银号调整汇率?还是抗议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歌谣和画像?每一条都站不住脚,每一条都只会自取其辱,等于承认了自己就是那个“海盗”!
最终,在巨大的内外压力下,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做出了最屈辱的决定。再次派出使节,不是抗议,而是带着最谦卑的国书,低声下气地向玄唐皇帝上书,痛哭流涕地“哭诉”国内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天灾人祸”和“凶残海盗的持续威胁”,国力凋敝,民生艰难,“恳求父邦皇帝陛下垂怜”,给予“经济援助和物资支持”,帮他们渡过难关。
皇帝李琰在朝堂上收到这封言辞恳切、极尽卑微的国书时,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他轻咳一声,掩去笑意,故作沉重和关切地表示:“邻邦遭此厄难,朕心甚痛。虽乃天灾海盗所致,然我玄唐身为宗主,岂能坐视?定当鼎力相助。”
他当场“慷慨”地表示,已责令国内信誉卓着、实力雄厚、且“深受海盗之害”的“风行商行”,尽快与扶余国接洽,“酌情”提供一些商业贷款和紧急物资援助,“以显两国邦交之谊”。
而另一边,李之源早已准备好了一份利息高得吓人、条款苛刻至极的“援助”协议,等着扶余国的使节来签。协议规定,扶余国必须以未来十年的海关税收、三处最大的珍珠捕捞场和一座银矿的开采权作为抵押,才能获得这笔“救命的”贷款和那些他们急需的、原本就是来自玄唐的“援助”物资。
唐王府内,暖阁生香。
李之源与三位死党再次聚首,举杯相庆。桌上摆着精致的点心和时令水果,气氛轻松愉悦。
“痛快!真是痛快!哈哈哈哈哈!”王强一口饮尽杯中琥珀色的葡萄酿,畅快大笑。这段时间他亲自统领船队,在海上演练阵型,指挥若定,最后在金津港外完美执行了威慑任务,胸中一股郁垒之气尽去,只觉得浑身气血奔涌,无比通畅。笑着笑着,他周身气息陡然一变,变得更加凝练、雄浑,仿佛打破了某种无形的壁垒,内力自行高速运转起来,眼中精光湛然!
“哈哈哈!好!强子,恭喜!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正式踏入先天之境!”李之源感知敏锐,立刻察觉,大笑着举杯祝贺。
秦玉龙和程度也纷纷恭喜。程度得意地拿出他最新创作的、已经在扶余宫廷内部偷偷流传开的、国王跳海逃生的连环画稿给大家传看,引得众人哄堂大笑。秦玉龙则拿着那份刚刚拟好的、等待扶余使节画押的“贷款”协议草案,眼中闪烁着精明算计的光芒,仔细推敲着每一个字的细节。
东海之上,经此一役,“风行商行”的玄龙旗号,变得比许多国家的海军战旗更令人敬畏。商船所至,宵小避易。而那位隐藏在商行背后,看似只知吃喝玩乐的唐王次子李之源,也多了个令扶余国上下咬牙切齿却又恐惧到了骨子里的绰号——
“东海阎罗”!
这个名号,随着海风,迅速传遍了东海诸国以及玄唐沿海,成为了一个无人敢轻易触犯的禁忌。
(下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