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天衍初显定火渊(上)
唐王府深处,一间终日缭绕着淡淡檀香与灵茶氤氲的静室内,李之源盘膝坐在一个由暖玉铺就的蒲团上,眉头紧锁,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周身气息起伏不定,时而灼热如烙铁,时而又紊乱似沸汤,引得静室四角布置的安神阵法都明灭不定。
在他丹田深处,一柄通体赤红、形态精巧玲珑、仿佛由流动火焰凝结而成的小剑正微微震颤着,剑身之上符文隐现,散发出渴望与焦躁并存的意念。这正是他已温养多时的本命飞剑——离剑·火明。
八剑图修行,他已通七脉,唯剩这最后一道手少阳三焦经,对应八卦中的“离”卦,主火,司焚灭、破幻、高温。此脉迂曲错综,如同人体内的沟壑深渊,连接各大气腑,最是繁复难通。更棘手的是,离剑性烈,驾驭它所需的不仅是精纯的真元,更需一股焚尽万物的决绝意志与精准到毫巅的控制力,稍有差池,便可能引火烧身,甚至反噬经脉。
李之源已在此关卡了月余,进展甚微。那离火剑意在他经脉中左冲右突,灼得他五内如焚,却总是差那临门一脚,无法真正贯通脉络,与飞剑达成完美共鸣。
“呼——”他长长吐出一口带着火星子的浊气,无奈地睁开眼,眼中满是烦躁,“妈的,这离火之气也太霸道了,比震雷还难伺候!”
他习惯性地想摸点零食吃,却发现手边的琉璃盘早已空空如也。心情愈发郁闷。
修炼遇阻,他便将更多精力投注到对《奇门遁甲》的钻研上。自从得了玄素老道的《九州寰宇异闻录》,他对此道的兴趣更浓。然而,随着研究的深入,他渐渐生出一种无力感。奇门遁甲固然神妙,排兵布阵、测算吉凶、推断风水乃至影响人心,无往不利。但它似乎总隔着一层纱,一种“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困顿萦绕心头。
他能依循古法推演出某日某地吉凶,却难以明了天地气数为何如此流转;他能布下迷阵困敌,却无法真正理解空间变化的底层法则;他能用术数在商战中所向披靡,却总觉得这只是大道应用的皮毛。
“术...终归是术。那背后的‘道’,又是什么?”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身前虚划着,勾勒着繁复的奇门局象,推演着各种可能,却总觉得不得要领,仿佛隔靴搔痒。
就在这双重瓶颈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时,静室门外传来了小心翼翼的叩击声,以及小厮来福压低的声音:“王爷,秦公子有急事求见,说是西北商路出了大状况。”
李之源精神一振,正好借机摆脱修炼的烦闷:“让他进来。”
片刻后,秦玉龙快步走入静室,向来从容的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他甚至没顾上行礼,便直接开口:“之源,刚接到从陇右道加急传回的讯息。我们派往西北边城‘沙洲卫’的一支大商队,在城外三百里的‘黑石荒漠’遭遇连续地动,损失不小,侥幸脱险后滞留在沙洲卫。据他们报,那片荒漠近半月来地动异常频繁猛烈,流沙坑层出不穷,还伴有地下传来的恐怖怪响,已有数支小商队和牧民失踪,如今商路几乎断绝,人心惶惶。”
李之源闻言,眉头立刻拧紧。沙洲卫是连通西域、草原的重要商道节点,风行商行在那里投入巨大,一旦商路长期断绝,损失将难以计量。
“地动?往年那里虽有风沙,但如此剧烈的地动却罕见。”李之源沉声道,“商队的人怎么说?具体情形如何?”
秦玉龙从袖中取出一份厚厚的卷宗:“这是商队领队和幸存伙计的口述记录,我已初步整理。他们记录了最近十几次地动发生的具体时辰、大致方位、震动强度感受,还有对周围环境的观察,比如地表裂痕的走向、沙丘移动的异常等等。此外,我还通过驿传,向沙洲卫的驻军、当地其他合作的驼队、甚至一些老牧民搜集了相关信息,都汇总在此。”
李之源接过卷宗,迅速翻阅起来。里面记录详实,甚至附有一些简陋的地形草图。数据杂乱繁多,但在他强大的神识下,依旧被快速吸收梳理着。
“地动多在子时、午时阴阳交替之际最为剧烈...”
“震动中心似乎在荒漠深处的‘魔鬼岩’一带...”
“有伙计称地动前听到地下似有闷雷滚动,又似巨兽咆哮...”
“地表裂痕多呈辐射状,指向同一区域...”
“流沙坑出现全无规律,但似乎都围绕着某个中心点...”
一条条信息在他脑中飞过,他下意识地开始以奇门遁甲之法进行推演。手指掐诀,神识构建出荒漠的虚拟模型,将时间、方位、现象等不断代入。
然而,推演过程却异常滞涩。传统的奇门局象似乎难以完全解释这种大规模、高频率的地脉异常活动。每次似乎摸到一点头绪,很快又被新的矛盾数据打断。就像面对一团乱麻,找不到那个线头。
“不对...不像是普通的地龙翻身...”李之源喃喃自语,推演数次无果,心中那股烦躁感又升腾起来。他感觉自己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在看东西,模糊不清。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扫过静室书架,落在了那本《九州寰宇异闻录》上。他心念一动,将书摄取过来,快速翻到关于地脉异常、地质变动的记载部分。
他的目光突然停留在某一页的一段描述上:“...地火奔流于九幽,郁结不得出,则蓄其势,勃其力,撼动山岳,撕裂大地,此为地煞火涌之兆,大凶。然阳极阴生,暴烈需疏而非堵,顺其性,导其流,或可化害为宝,甚或...另辟蹊径?”
旁边还有玄素真人一句更小的批注:“曾于西北绝地见赤色裂隙,喷涌炎煞,周遭百里灼如炼狱,然其核心一点虚空扭曲,似非人间境,疑为地火贯通之异界门户,惜能量暴乱,未能近观。”
地煞火涌?异界门户?
李之源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劈开迷雾!
他猛地再次看向那些杂乱的数据——异常频繁的地动、指向性的裂痕、地下的轰鸣、中心点的疑似...这一切,不正是玄素描述的“地火奔流郁结不得出”的迹象吗?只不过规模可能稍小,但本质或许相同!
如果真是地底深处积累了恐怖的火属性能量,试图冲破地层,那么那个能量最集中的点...空间结构必然极度不稳定!
一个惊人的猜想在他心中炸开:那里,会不会也存在着一个类似冰川界通道的空间裂隙?一个通往充满火焰世界的入口?正是因为那个裂隙不稳定,能量不断宣泄冲击,才引发了这一连串的地动?
这个念头一起,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沸腾了一下,识海中那柄一直躁动不安的离火剑,也同时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似乎感受到了同源力量的召唤!
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猜想极有可能是真的!
他立刻重新投入推演。这一次,他不再拘泥于传统奇门遁甲的固定范式。他闭上眼睛,将所有数据——时辰、方位、震感、裂痕走向、甚至玄素笔记中的描述、以及离火剑传递来的微妙感应——全部融入神识之中。
他不再试图“计算”吉凶,而是放开身心,以自己的神识为引,去“感受”那片荒漠地下能量的“呼吸”、“脉搏”与“流向”。
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他的神识仿佛化作无形触须,沿着数据的指引,跨越千里,深入那片荒漠的地下,努力感知着那狂暴能量的核心规律。
起初是一片混沌,只有狂暴和混乱。但他耐心至极,以《玉清一气功》淬炼出的强大神识苦苦支撑,细心分辨着能量流中那极其细微的、隐晦的节奏与趋势。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额头的汗珠越来越多,脸色甚至有些苍白,这是神识消耗过巨的表现。
旁边的秦玉龙看得心惊,却不敢打扰。
就在李之源感觉神识即将耗尽,难以为继之时——
“嗡!”
识海中一声轻响,并非来自离火剑,而是源于他推演的核心。仿佛拨云见日,又似水到渠成,那些杂乱的数据、模糊的感应、古籍的提示,在这一刻突然以一种玄妙无比的方式自行组合、演化,最终清晰地指向荒漠深处一个极其精确的坐标点!
不仅如此,一段明悟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心头:
并非普通地动,乃地肺火煞郁积,欲自薄弱点喷涌,然通道不畅,故能量反复冲击,引发周期性震动。其核心点空间结构已濒临破碎,能量极度不稳,若放任不管,终将彻底爆发,酿成大灾。若欲稳定,非强力封堵(其力亦不足以完全封堵),需...疏导!以土金之基固其形,引火煞之分流泄其势,辅以水木之柔衡其暴,或可暂得平稳,显化通道!
在这一刻,李之源福至心灵,豁然开朗!
他明白了,自己方才所用的,已不再是传统的奇门遁甲,甚至超越了梅花易数、六壬术法等范畴。那是直指本质,以神识契合天地法则,推演万物气数变化的无上法门!
其名当为——天衍术!
“天衍...天衍...”李之源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疲惫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明与深邃,仿佛能洞彻虚空。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
“之源?你...”秦玉龙见他神色,已知必有收获,忙出声询问。
李之源长身而起,虽然神识消耗甚巨,精神却异常亢奋。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秦玉龙,声音因激动而略显沙哑:
“玉龙,立刻去办三件事!”
“第一,让镇远镖局调集一队最顶尖的好手,由赵镖头亲自带队,再从我私人库房支取这些材料...”他快速报出一连串珍稀材料的名称,多是土属、金属性的灵材,以及少量特殊的水、木属性中和材料,“...即刻准备,随时待命出发!”
“第二,传讯给王强,让他从冰原堡挑选二十名最耐干热、经验最老到的勘探好手,以最快速度赶往沙洲卫待命!”
“第三,通知沙洲卫分行,不惜重金,继续搜集所有关于地动的最新消息,特别是魔鬼岩周边的任何细微变化,每日一报!”
秦玉龙迅速记下,虽心中震撼于李之源似乎已找到解决之道,且动作如此之大,但深知此时不是追问之时,立刻领命而去。
静室内,李之源独自站立,目光仿佛已穿透重重屋脊,落在了西北那片狂暴的荒漠之上。
离火剑在丹田内欢快地轻鸣,对那远方同源力量的渴望愈发清晰。
天衍术...熔火界...
李之源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上章完)
第五十三回:天衍初显定火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