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火浣布成风靡京（上）

五行疏导阵的光芒在荒漠深处稳定地流转着，黄、白、青三色光晕如同一个巨大的磨盘，缓缓调和着地肺深处涌出的狂暴火煞。那曾经狰狞可怖、随时可能爆裂的赤色漩涡，如今虽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高温与能量，却已然变得“温顺”了许多，规律地脉动着，如同一颗沉睡巨兽的心脏。

沙洲卫外的临时营地里，气氛却依旧紧张。虽然通道初步稳定，但谁也不知道另一侧究竟是怎样的世界，存在着怎样的危险。

李之源站在营地边缘，遥望着那座运转不休的阵法，眉头微锁。天衍术的推演和眼前的现实都证明，通道暂时安全了。接下来，就是至关重要的第一步勘探。派谁去？这是个问题。

赵镖头经验丰富，稳重可靠，但需要留在外面统筹全局，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王强派来的冰原堡好手们悍勇善战，耐受力强，但对这种极端高温环境的适应能力还是未知数，而且需要他们负责营地外围的警戒和与沙洲卫的联络。

需要一个胆大心细，又能绝对信任，并且实力足够应对初步危险的人带队进去。

就在李之源沉吟之际，一个如同闷雷般、却又带着几分扭捏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王...王爷...”

李之源回头，只见一个铁塔般的巨汉正搓着一双蒲扇大手，黝黑的脸上竟透着几分与他凶恶面相极不相称的...羞涩和期待？正是他早期的班底之一，如今的王府仓库大总管兼“特殊事务处理员”——铁柱。

铁柱这些年的变化不小。当初那个空有一身蛮力、只有后天三四重修为的憨傻壮汉，在李之源海量资源（尤其是各种锻体丹药和“开脉丹”简化版的福利）的堆砌下，再加上他自身似乎天赋异禀，修为竟一路飙升，硬生生冲到了先天巅峰！只差一个契机，或许就能窥探宗师之境。

他的体型似乎更加魁梧了，肌肉虬结，站在那里就像一尊黑铁塔，浑身散发着凶悍的气息，尤其那双眼睛一瞪，足以让小儿止啼，堪称玄唐“古之恶来”。王府里不少犯事的奴仆，宁可去挨赵镖头的军棍，也不愿被铁柱“请”去刑房“谈心”。

但此刻，这尊凶神脸上却努力挤出一个自以为“乖巧”的笑容，看得李之源眼角直抽抽。

“柱子？有事？”李之源挑眉。这家伙通常只负责看仓库和当打手，这种勘探前沿的事情，一般不会主动凑过来。

“嘿嘿，王爷...”铁柱又往前凑了凑，那庞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几乎把李之源整个人都笼罩了，“俺...俺听说，那洞洞里头，又有个新地界？”

“嗯，叫熔火界，里头热得很，可能还有危险。”李之源点点头，大概猜到了这憨货的来意。

“俺不怕热！”铁柱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声音洪亮，“俺皮厚！抗揍！力气大！还能给王爷扛东西！”他努力推销着自己，“王爷，您就让俺去吧！俺保证听话，让俺干啥俺干啥，绝不给您惹祸！”

李之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哦？仓库里的活儿干腻了？还是刑房里最近没不开眼的让你活动筋骨了？”

铁柱黝黑的脸似乎红了一下，幸好肤色深看不出来。他吭哧了半天，才小声道：“俺...俺就是想给王爷办点更...更露脸的差事...仓库是好，刑房也得劲...但，但俺看赵头、王将军他们，都能给王爷开疆拓土，俺...俺也羡慕...”

他说着，竟然有些委屈起来，像个没分到糖吃的孩子：“俺知道俺笨，没赵头他们脑子好使...但俺有力气，俺忠心！王爷，您就让俺去打头阵吧！俺一定把里头的情况摸得明明白白的，给您把路趟平了！”

为了增加说服力，他甚至运转起先天巅峰的修为，一股灼热刚猛的气息透体而出，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起来，显示其极强的耐热性和雄厚根基。配上他那副“求表扬求摸摸”的表情，反差强烈得让人忍俊不禁。

李之源看着眼前这憨货。铁柱的心思他明白，这家伙看似憨傻，实则心里门清，对自己是死心塌地的忠诚，也渴望得到更多的重视和认可。让他去熔火界这种极端环境打头阵，或许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实力足够，皮糙肉厚耐折腾，关键是绝对听话，不会自作主张。

“行了行了，别晃了，再晃营地都要让你震塌了。”李之源忍住笑，板起脸，“想去也行。不过给你约法三章：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带队的是有经验的勘探匠师，你负责保护和执行命令，不许蛮干！第二，遇到任何情况，第一时间撤退保命，不准恋战！第三，进去后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回来一字不漏地汇报，不许隐瞒，也不许对外胡说八道！”

铁柱一听有门，顿时喜笑颜开，那颗锃光瓦亮的大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哎！哎！王爷放心！俺都听您的！俺一定把老师傅们保护得妥妥的！俺嘴最严了！”

那副兴高采烈、摩拳擦掌的样子，仿佛不是要去危险的异界探险，而是要去郊游一般。

李之源摇摇头，心中却定了下来。他拍了拍铁柱坚硬如铁的胳膊：“去准备吧。挑十个最好的人手，带上抗高温的装备和足够补给，半个时辰后，出发！”

“是！”铁柱声如洪钟，兴奋地一抱拳，转身就跑去找人了，那咚咚咚的脚步声震得地面直响。

李之源看着他欢脱的背影，笑了笑，转身对一旁的赵镖头吩咐道：“让他们把最好的防护皮甲、冰符、清水、解毒丹都给他们配上。再给铁柱带上一面玄铁重盾，关键时刻能保命。”

“是，王爷。”赵镖头领命，看着铁柱的方向，也露出一丝笑意，“柱子这家伙，是块好材料，就是缺练。”

半个时辰后，一支十一人的精悍小队集结完毕。队员包括三名精通地质、矿脉辨识的老匠师，五名身手矫健、经验丰富的镖师，以及两名王强派来的、极其耐旱耐热的冰原堡斥候。领队的则是铁柱。

此刻的铁柱，换上了一身特制的、内衬镶嵌着薄薄冰蚕丝的抗高温皮甲，背后交叉背着两柄短柄狼牙巨棒，一面几乎有半人高的厚重玄铁盾牌挂在左臂上，看上去更像一尊移动的战争堡垒了。他脸上没了之前的嬉笑，只剩下一种沉凝的专注和兴奋，不断检查着队员们的装备。

李之源最后交代了带队的老匠师几句，又对铁柱点了点头。

“出发！”

铁柱低吼一声，左手擎起玄铁重盾，当先迈步，踏入了那稳定运转的五行疏导阵范围，身影很快消失在那个稳定了许多的赤色漩涡之中。其余队员深吸一口气，紧随而入。

穿过通道的感觉与之前冰川界类似，一阵短暂的天旋地转和空间扭曲感后，一股难以言喻的炽热气息扑面而来！

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派前所未有的奇异景象！

天空并非蔚蓝，而是一种淡淡的赤红色，仿佛永远笼罩在夕阳的余晖或是大火映照的烟尘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气味和细微的火山灰，吸入肺中带着一股灼烧感。

大地是暗红色的，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和龟裂的纹路，踩上去有些发烫。远处，巨大的火山锥拔地而起，有的山口冒着滚滚浓烟，直冲赤红色的天穹；有的甚至能看到隐约的红光，那是地下岩浆在涌动；更远处，一条宽阔无比的大河在奔腾，令人惊异的是，那河水竟然也是赤红色的，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流淌的血液，河面上蒸汽氤氲。

然而，与这炼狱般的景象形成奇特对比的，是火山与大河之间，竟然生长着大片大片的奇异丛林。那些树木并非绿色，树干多是黑褐色，扭曲遒劲，树叶则是深紫、暗红或是铜黄色，形态怪异，却顽强地在这片炽热的土地上蔓延生长，形成一片片充满异域风情的密林。

“老天爷...这...这是什么地方？”一名年轻的镖师忍不住惊叹出声，被眼前这壮丽、蛮荒而又充满危险气息的世界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就连铁柱这等神经粗大之人，也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半晌才喃喃道：“...真他娘的热...也真他娘的...带劲！”

带队的老匠师毕竟是经验丰富，很快从震撼中回过神，立刻拿出罗盘和记录工具（都是特制的耐高温材料）：“快！记录方位、气温、空气成分初步感受！铁壮士，麻烦你带人警戒四周！”

铁柱闻言，立刻收起好奇，瓮声应道：“好嘞！兄弟们，散开！眼睛都放亮些！”他率先举起重盾，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队员们也迅速行动起来，结成简单的防御阵型。

勘探开始了。小队小心翼翼地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移动。脚下的大地时而坚硬如铁，时而松软陷脚（需要避开可能的岩浆暗流或地热口）。空气灼热干燥，即使有冰符和特制皮甲，汗水依然瞬间蒸发，需要不断补充水分。

老匠师们则如获至宝，不断记录着地质特征，采集着岩石、土壤样本，甚至在一些冷却的岩浆岩壁上发现了嵌着的、闪烁着奇异光芒的矿物晶体。

铁柱忠实地履行着护卫的职责，他那庞大的身躯和凶恶的面相，似乎连此地的原生生物都感到忌惮，一路行来，只遇到几只外壳坚硬、形似蜥蜴的小兽远远窥探，并未遭遇攻击。

然而，熔火界的危险远非如此简单。

在一次试图靠近一条赤红色大河支流取样时，异变陡生！

河岸边看似坚硬的黑色地面突然塌陷，一股灼热的水汽混合着刺鼻的酸味猛地喷发出来！一名走在最前面的冰原堡斥候猝不及防，惊叫一声，半条腿瞬间陷了下去，特制的皮靴竟然发出“嗤嗤”的声响，开始冒烟！

“小心！是酸性地热喷口！”老匠师急呼。

“退后！”铁柱反应极快，大吼一声，一个箭步上前，左手玄铁重盾猛地往地上一插，挡住大部分喷涌的酸热气浪，右手闪电般探出，抓住那名斥候的肩膀，吐气开声：“起！”

竟是硬生生将深陷的斥候连同那条已经开始腐蚀的腿拔了出来！巨大的力量展现无遗。

那斥候疼得脸色发白，同伴连忙上前给他冲洗伤口、敷上解毒清凉的药膏。

铁柱挡在众人身前，重盾上被酸汽喷得嗤嗤作响，留下点点白痕，却岿然不动。他铜铃般的眼睛警惕地盯着那个仍在嘶嘶喷涌气体的陷坑，直到确认没有更大危险，才缓缓后退。

“娘的，这鬼地方，处处是坑！”铁柱啐了一口，心有余悸。

经过这番惊险，小队行动更加谨慎。但他们很快有了新的发现。在一处火山岩平台的背风处，他们发现了一些人工痕迹——几处简陋的石灶，一些被打磨过的石器碎片，甚至还有几个巨大的、不知名动物的焦黑骨骸。

“有人！这里有人生活！”老匠师激动起来。

铁柱也紧张起来，握紧了狼牙棒。未知的土着，往往意味着未知的危险。

他们顺着痕迹小心追踪，最终在一处可以眺望到大片赤色丛林和更远处一座巨大火山的高地上，看到了令人震撼的一幕——

下方较为平坦的谷地中，散布着数十座圆顶的、用黑色火山岩和某种红色泥土垒砌而成的简陋房屋，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村落。一些衣着简陋、以兽皮和粗糙织物蔽体的人影正在村落周围活动，有的在采集一种发光的红色苔藓，有的似乎在用简单的工具处理猎物。

最让铁柱等人惊讶的是，那些人的形貌！从远处看，他们的身高、体型、肤色（虽然因环境略显古铜），竟然与玄唐人几乎一模一样！并非想象中青面獠牙或者浑身长毛的怪物！

“他娘的...这些人...咋长得跟咱们差不多？”铁柱挠着他的大光头，一脸困惑。

就在这时，村落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呼哨声！显然，勘探小队也被对方发现了！

村落里顿时一阵骚动，许多男女老少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拿着石矛、骨刀、甚至还有黑曜石般的尖锐碎片绑成的武器，他们聚集起来，朝着勘探小队所在的方向，发出充满警告和敌意的、听不懂的呼喝声，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和恐惧。

“退！先退！”老匠师当机立断。在不了解对方实力和意图前，贸然接触太过危险。

铁柱虽然手痒，但牢记王爷的命令，立刻指挥小队缓缓后撤，始终保持着重盾朝向村落的方向。

那些土着见他们后退，似乎松了口气，并未追击，只是依旧警惕地目送他们消失在赤红色的岩石之后。

第一次接触，无功而返，但却带回了至关重要的信息——熔火界有土着，形似玄唐人，文明程度似乎不高，极具警惕性。

勘探小队带着满满的样本、数据和惊人的发现，开始按计划返回通道入口。

回程的路上，铁柱依旧尽职尽责地护卫着队伍，但那双铜铃大眼里，却闪烁着兴奋与思考的光芒。他知道，自己这趟差事，办得不错！王爷交代的“摸情况”，他摸到了！

当铁柱那高大的身影第一个从赤色漩涡中跨出，重新回到玄唐界的荒漠时，他忍不住长长吸了一口虽然干燥却熟悉无比的空气，然后扯开大嗓门，朝着迎上来的李之源和赵镖头兴奋地喊道：

“王爷！王爷！里头老大啦！山会喷火！河是红的！树长得怪模怪样！还有...还有人！跟咱们长得一样的人！就是凶得很，拿石头扔俺们！”

看着他手舞足蹈、激动得像个发现新玩具的孩子般的模样，李之源和赵镖头相视一笑，心中却都松了口气，旋即涌上更大的好奇。

（上章完）

第五十四回：火浣布成风靡京（中）

铁柱一行人带回的消息，在临时营地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一个面积可能远超玄唐、环境奇异却又存在类人土着的庞大世界！这意味的不仅仅是资源，更是无尽的可能。

李之源听完详细汇报，沉吟良久。土着的存在，既是机遇也是挑战。强行征服非他所愿，也容易埋下祸根；但若不能建立联系，获取他们的知识和协助，对熔火界的深入探索和开发也将步履维艰。

“柱子，这次你立了大功。”李之源拍了拍铁柱结实的臂膀，“说说看，那些土着，除了警惕，还有什么特点？他们靠什么为生？”

铁柱挠挠头，努力回忆着：“回王爷，他们...看起来过得挺苦，衣服破破烂烂，用的都是石头骨头家伙。俺看见他们在捡石头上发红光的那种苔藓，还有打猎，猎的玩意儿俺也没见过，黑乎乎的，长得挺丑，但个头不小。哦对了，他们好像挺怕冷的，俺们撤退的时候，有个娃子缩在大人后面哆嗦，俺们这儿的晚上，对他们来说估计够呛。”

怕冷？李之源眼神微动。熔火界整体炎热，但昼夜温差或许很大，这些土着常年生活在高温环境，耐热性强，但对“凉爽”可能反而适应性差。

“王爷，或许可以从这方面入手。”旁边的老匠师建议道，“我们带的物资里，有御寒的衣物、毛毯，还有食物...或许可以尝试表达善意。”

李之源点点头：“恩威并施，先示之以善。柱子，还得辛苦你再跑一趟。这次多带些人，带上礼物——粮食、盐、厚实的布匹毛毯，还有...一些不会太吓人的铁器，比如几口铁锅。记住，你们的任务是表达友好，不是去打仗。如果对方表现出敌意，立刻撤退，不许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