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李之源才有暇留意府中的其他变化。神念微扫,他便察觉到了父亲李修与母亲唐王妃之间,那看似依旧冰封,实则已悄然松动了一丝的关系。
他“看”到李修不再终日困守客院,而是会尝试在花园、回廊等处“偶遇”王妃。虽然唐王妃多数时候依旧视而不见,或直接绕道而行,但李修那笨拙的、带着明显讨好和小心翼翼的姿态,却是显而易见。
他也“听”到了前几日,王府宴请几位皇室宗亲时发生的小插曲。一位与李修平辈、却因李修常年不在而有些轻视他的郡王,言语间带着几分调侃,询问李修这些年在“外”修行的“成果”。
当时,李修面露窘迫,讷讷难言。就在气氛有些尴尬之际,一直沉默用餐的唐王妃,却忽然放下银箸,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眼皮都未抬,语气平淡无波地开口:
“王爷之事,不劳外人置喙。”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宴席。那位郡王脸色顿时一僵,讪讪地闭上了嘴。在场众人无不愕然,随即便是心照不宣的沉默。谁都听得出来,王妃这是在维护李修!虽然语气冷淡,但这维护之意,本身就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信号!
李修当时更是愣住了,猛地看向王妃,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一丝受宠若惊的激动。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心中五味杂陈。
自那日后,李之源便注意到,母亲默许了管家,将李修的日常用度、衣食供应,悄然恢复到了王府主人之一的规格,不再像之前那般仅限于普通客卿水平。这是一种无声的,但意义重大的态度转变。她不再提让李修离开之事,默许了他继续留在王府。虽然依旧没有好脸色,日常交流近乎于无,但这“不驱赶”本身,已是一种让步。
而李修,在感受到王妃这细微的变化后,非但没有得意忘形,反而更加小心翼翼,言行举止愈发拘谨。他似乎生怕行差踏错,连这点难得的“宽容”都失去。他会刻意避开王妃常走的路线,用饭时也尽量错开时间,在公共场合更是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这一日,李之源在书房处理完几份来自诸界商行的简报,信步走到花园透气。远远地,便看到李修独自一人坐在水榭中,望着池中游鱼发呆,背影显得有些寥落。
李之源脚步未停,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李修回过头,见是儿子,连忙站起身,显得有些局促:“之源……”
李之源在他对面坐下,目光扫过父亲那带着倦意和小心翼翼的脸庞,并未提及父母间那微妙的变化,只是随口问道:“在府中可还习惯?”
“习惯,习惯……”李修连忙点头,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你娘……她……近日似乎……”
“母亲心软,见不得人真正落魄。”李之源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父王若能安分守己,不再惹母亲伤心,王府自有你一碗安乐茶饭。”
他的话很直接,甚至有些冷酷,没有丝毫父子温情,更像是一种警告与划定底线。
李修身体微微一颤,脸上露出一丝苦涩,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我明白。以往……是我糊涂,对不住你们母子。如今,我只求能弥补万一,绝不敢再……”
“但愿如此。”李之源打断了他的话,站起身,“府中近日喜事多,父王若无事,也可多去看看大哥的闺女,沾沾喜气。只是,莫要再吓着孩子。”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留下李修一人在水榭中,望着池水,久久无言。
李之源对父亲的态度,始终保持着一种冷静的审视。他深知其父秉性,多年的习惯与思维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变。一时的愧疚、窘迫和对现状的依赖,或许能让他暂时安分,但谁能保证他不会故态复萌?不会在某一天,又因为某个虚无缥缈的念头,或是受不了府中的“束缚”,再次做出伤害母亲的事情?
他不会将母亲的幸福,寄托在父亲那并不可靠的“幡然醒悟”上。
他的底线非常明确:父亲可以留在王府,享受富贵闲人的生活,这是他对生身之父最后的情分。但前提是,他必须安分守己,不能再惹母亲有丝毫伤心难过。若其敢有反复,或有任何对不起母亲之处,李之源绝不介意再次出手,而下次,手段绝不会像前几次那般“温和”,将其彻底“请”回那个小院子,甚至更严厉的惩戒,他也不会手软。
他如同一个冷静的守护者,在暗处观察着,维系着这份因他的绝对力量而存在的、脆弱的家庭平衡。王府内的微妙波澜,似乎暂时趋于平静,但融冰之路,依旧漫长,且充满了不确定性。
而此刻,李之源的注意力,更多还是放在了几位即将临盆的侧妃身上。王府的下一代,即将迎来一次小小的爆发,这对他,对玄唐,乃至对未来的诸界格局,或许都将产生深远的影响。
第一百回:龙凤丹成泽后世,王府融冰待春来(下)
李之源炼制龙凤回丹引发的天地异象,如同在原本就暗流涌动的湖面上,又投下了一颗重磅巨石。
虽然除了皇帝李琰等极少数人外,无人知晓那三日祥云甘霖究竟因何种神丹而起,但所有人都确信,这必定又是富昌王李之源的手笔!其丹道造诣,已然通神!
此前甲子丹的消息泄露,引来了五位道境强者,结果被李之源以雷霆手段尽数屠灭,悬挂头颅于城门,更是逼得数十位观战高手自赴京兆府备案,其赫赫凶威,足以让任何心存歹念者胆寒。强取豪夺之路,已被彻底堵死,无人再敢轻易捋这位王爷的虎须。
然而,无法强取,难道还不能……求购吗?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燎原般,在玄唐乃至周边诸国、诸界那些顶尖的权贵、富豪、宗门巨擘心中滋生开来。
这位富昌王,可是出了名的“爱财”啊!
纵观其发家史,从最初的天香楼、四海当铺,到后来的风行商行、万界贸易,再到洞天秘境拍卖、资源开发……哪一样不是赚得盆满钵满?甚至传闻,连那些被俘虏的异界强者,都被他送去“劳动改造”创造价值!说他“爱钱如命”,或许有些夸张,但其热衷于积累财富、并善于此道,却是天下共识。
既然他爱财,而我们有的是钱(或等价资源),那为何不能做一笔交易呢?甲子丹能延寿一甲子,这次的神丹虽不知具体功效,但看那惊天动地的异象,定然比甲子丹只强不弱!若是能求得一枚,无论是自己服用,还是给予最看重的后辈,都是足以改变命运、福泽子孙的莫大机缘!
一时间,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再次聚焦长安,聚焦唐王府。只是这一次,少了几分贪婪与杀气,多了几分炽热的渴望与……“诚意”。
首先动起来的,是那些与风行商行有着密切贸易往来的大客户,尤其是那些从洞天和秘境开发得到巨大好处的商会首领或界域代表。他们凭借着多年的合作关系,试图通过秦玉龙这条线,委婉地表达求购意向,并开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天价:整条的小型元晶矿脉开采权、某个资源富饶洞天的独家资源的一成、堆积如山的稀有金属、甚至愿意用传承功法、上古秘闻来交换……
紧接着,玄唐国内那些传承悠久的世家门阀、富可敌国的皇商巨贾,也坐不住了。他们动用各种关系,或直接递帖求见王爷(自然被婉拒),或走王妃、几位侧妃的门路(被礼貌挡回),或试图贿赂王府管事(却无人敢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开出的价码同样不菲:良田万顷、商铺百座、世代积累的奇珍异宝、乃至愿意举族投效……
甚至连一些偏安一隅的小国君主,或是隐藏深山的古老宗门,也派出了秘密使团,带着国之重宝或镇派之秘,怀揣着侥幸心理,千里迢迢赶往长安,希望能用“诚意”打动那位富昌王。
然而,所有的试探和请求,都如同石沉大海。
秦玉龙面对那些相熟客户的旁敲侧击,永远是那副温文尔雅却滴水不漏的笑容:“诸位的好意,王爷心领。只是王爷近日忙于家事,无暇他顾。且丹药之事,关乎王爷家眷,实非外物可以衡量,恕难从命。”
王府大门,更是严防死守,任何试图以“求丹”为名靠近的访客,都会被客气而坚定地请离。
李之源对此,心知肚明,却根本不予理会。他确实“爱财”,但他的“财”,是建立在有序经营、互利共赢基础上的庞大商业帝国和资源网络,是能够推动玄唐乃至诸界发展的生产力。这种简单粗暴、试图用钱砸开他丹炉的行为,在他眼中,不仅愚蠢,而且……掉价。
龙凤回丹,乃是他以自身功德引动天地气运,为至亲骨肉筑基所用的根本之物,其意义远非任何外物可以衡量。莫说这些人开出的价码在他看来不过尔尔,便是将整个玄唐的财富堆在他面前,他也绝不会拿出一枚来交易。
他将这些纷扰统统抛给秦玉龙和王府属官去应付,自己则安心待在府中,陪伴即将生产的几位侧妃,享受着难得的家庭温馨,同时也默默观察着父母之间那缓慢而艰难的“融冰”进程。
唐王妃态度的细微软化,如同在冰封的湖面上凿开了一个小孔。李修抓住了这丝机会,变得更加“懂事”和“低调”。他不再试图去刻意讨好或接近王妃,而是将精力放在了其他地方。
他开始每日雷打不动地去大哥李之闲的院里坐坐,也不多话,就是看着那小小的侄孙女,眼神中流露出一种纯粹的、属于祖父的慈爱(虽然依旧有些笨拙)。他会小心翼翼地向奶娘询问孩子吃了多少奶,睡了多久,偶尔还会拿出一些自己年轻时游历各地收集的、不算贵重却颇有童趣的小玩意儿,放在孩子床边。
李之闲夫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李之闲性子温和,见父亲似乎真心悔改,又念及他多年在外漂泊,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怜悯,偶尔会主动与他说几句话。大嫂也是个心软的人,见公公如此,态度也缓和了不少,甚至会在他来时,让人给他上一杯热茶。
这种来自儿子儿媳的、微不足道的接纳,却让李修感到了久违的温暖,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要留在府中、弥补过往的决心。他在王府里的存在感,似乎不再那么突兀和尴尬。
这一日,苏云院内传来消息,即将临盆。整个王府立刻动员起来,稳婆、医女早已候命,唐王妃亲自坐镇指挥,李之源也守在了院外。
或许是紧张,或许是冥冥中的感应,李修也忍不住踱步到了院外不远处,远远地看着那灯火通明、人影幢幢的院落,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和焦虑。
唐王妃在指挥间隙,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远处那个徘徊的身影,看到他脸上那毫不作伪的担心,坚硬的心防,似乎又被磨薄了一丝。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收回了目光。
经过数个时辰的等待,一声响亮的婴啼划破了夜空!
“生了!生了!是位小郡主!母女平安!”稳婆欢喜地出来报信。
院内外顿时一片欢腾。
李之源脸上露出了笑容,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他第一时间进去探望了疲惫却喜悦的苏云,又小心翼翼地抱起了那个皱巴巴、却与他血脉相连的小女儿,心中涌起一股奇妙的柔情。
“恭喜王爷!恭喜苏侧妃!”下人们纷纷道贺。
消息很快传开,李修在远处听到母女平安的消息,也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敢凑上前,只是默默转身,回了自己的客院。但他的这份克制与知趣,却恰好落在了有心人(比如奉命留意他动向的王府侍卫)的眼里。
接下来的日子里,柳萱儿、明珠、明月也相继平安生产,柳萱儿生下一女,明珠生下一女,明月同样诞下一子。
唐王府一时间添了四位小主子,可谓人丁兴旺,喜气盈门!
李之源依照承诺,为每个孩子都准备了一枚龙回丹和一枚凤回丹,待他们满月后,便会由其生母小心喂服,为他们奠定无上道基。
而李修,在这次王府添丁的大喜之中,似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一点位置。他不再只是一个尴尬的“闲人”,而是成为了孙儿孙女们的“祖父”。虽然依旧不能像王妃和其他儿媳那样亲密无间地接触孩子,但他被默许可以在特定时间,由奶娘或丫鬟陪着,远远地看着孩子们,或者送一些经过严格检查的、无害的小礼物。
他会笨拙地向奶娘学习如何抱孩子(虽然从未被允许实践),会听着孙儿孙女们的哭声或笑声而露出傻笑,会在孩子们满月时,拿出自己珍藏多年、已无他用却颇具纪念意义的玉佩或灵石,请王妃转赠。
他的这些改变,细微、笨拙,甚至有些可笑,但却足够真实,也足够有耐心。
唐王妃依旧很少与他说话,但看向他时,那眼神中的冰霜,确确实实在一点点消融。她开始默许他在家庭聚餐时出现(虽然座位离她最远),开始会将他送来的、给孩子们的那些“不起眼”的礼物,真的给孩子们佩戴或玩耍。
李之源将这一切细微的变化都看在眼里。他依旧没有放松警惕,父亲那“前科累累”的秉性,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他无法完全放心。但他也承认,至少到目前为止,父亲的表现,是符合他设定的“底线”的。
只要他能一直这样安分守己,不再起什么幺蛾子,李之源也乐得让母亲晚年能多一份(哪怕是有限的)慰藉,让这个家,至少在表面上,能够维持一份来之不易的、完整的假象。
王府内的波澜,在经历了外界的觊觎与内部的磨合后,似乎暂时归于一种微妙的平静。冰层正在融化,但速度缓慢,且底下依旧暗流潜藏。而外界关于求购神丹的风潮,在屡屡碰壁之后,也渐渐转变了方向,开始更多地寻求与风行体系进行更深层次的商业合作,希望能从其他方面,与这位富昌王建立起更牢固的联系。
李之源坐镇王府,一边享受着初为人父(多次)的喜悦与忙碌,一边冷眼旁观着天下风云变幻。他知道,真正的平静从来都是短暂的,无论是家族内部,还是这诸界商途,都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第一百回完)